馮錫範一身昆侖絕學在武林年輕一輩中本是獨領風騷,可如今遇著這頑童嬉戲反而力不從心,隻能處處忍讓。
鄭常有心為馮錫範解圍,可這位小祖宗今日竟任性無比,非但不聽勸,還處處躲閃,礙於上下之分,自己畢竟不能用強,否則他日後長大要報複,自己豈非死無葬身之地?
就這樣,三人一站一捉一躲竟也鬧了好半晌,直到陳萱歸來。
原來陳萱終是擔心愛子年幼,生怕有個好歹,天未亮就匆匆從城郊坐馬車回來了。待走至書房,看到三人鬧騰的景象,陳萱不禁開聲斥道:“臧兒,過來!”
鄭克臧滿心不舍地暗自罵道,將來事必要好好整治這鄭常,看他還敢壞自己的好事。可想歸想,鄭克臧還是十分不舍地鬆開馮錫範的下擺,一步三回頭地走向母親。
陳萱抱起鄭克臧,看了又看,確定愛子沒有損傷,方才對馮錫範說道:“這位侍衛大人,妾身管教不嚴,致使犬兒胡鬧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念其年幼,海量汪涵,包容一二。”
馮錫範連聲不敢,客套兩句後,生怕那小祖宗又生事端,躬身快步出了內院,出府後閃身上馬,飛奔而去。
鄭克臧心底大呼可惜,但臉上卻不敢聲張,隻是沉默不語,鬱鬱寡歡。
陳萱輕聲問了數遍,也不見愛子答應,便問起鄭常,鄭常也說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隻道小少爺一直不肯放開那侍衛的衣角。陳萱隻道小孩子生氣鬧別扭,過後便好,也就沒有追究。
可兩日後陳萱發現不對了,兩日來鄭克臧竟不發一語,縱使連哄帶騙,甚至假裝生氣也不起作用,陳萱方才焦急起來。
其實鄭克臧也不是不想理會這位虛擬母親,隻是平白無故地放走一個平生大敵,讓他既感窩囊,又感憂心。曆史上使鄭克臧事敗身死的各種因素終於漸漸浮現,若是他再不努力,恐怕終是難逃厄運,可他一個手抱大的孩子又能如何努力呢?唉,怕是自己長大之時,也是葬身之日。當然,這一番心思天底下是無人明白的
待數日後鄭經回府,自陳萱口中得知此事,便立時召來馮錫範,想當麵了解詳情。
馮錫範心有戚戚地到了鄭府,在鄭經麵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鄭經本是為了安陳萱之心,才召來馮錫範,原想著小孩子鬧別扭的事情實屬尋常,可見了這位武功高強精明能幹的青年侍衛說話竟吞吞吐吐,語焉不詳,方才真的起了疑心,領著陳萱和馮錫範到書房找鄭克臧。
此時,書房中的鄭克臧正席地而坐,左手挽著一卷《孟子》,右手提著一冊《全漢文》,一邊看著孟老夫子餓其體膚,苦其心誌的高論,一邊看著司馬遷的《報任少卿書》,說著周文王勾踐那些偉人如何受盡委屈而成功。鄭克臧本想在書中找些共鳴,豈知看著看著,想著想著,越發覺得自己前途渺茫。在鄭克臧的生命中,內有蕭牆之禍,外有虎狼環伺,便是之前自己留住了馮錫範,可將來自己能頂住康熙嗎?唉,前途渺茫啊,渺茫!……
就在鄭克臧苦苦嗟歎命不久已之時,鄭經帶著陳萱和馮錫範走到了書房。鄭經一見兒子席地而坐有失體統,本想責備兩句,意思意思,可轉眼又看見他兩手竟分別拿著一冊書,便暫時按下責備之語,走上前去微微彎腰問道:“吾兒在看何書?”
鄭克臧剛才想事情想得失神,如今被鄭經憑空冒出來的一句話嚇了一跳,待轉頭看清母親和馮錫範都在場,慌忙站起,拱手一揖,說道:“孩兒見過爹爹。”
鄭經稍稍扶了一下,順手取下鄭克臧掌中經卷,瞄了兩眼,翻了兩頁,喃喃地道:“《告子章句下》、《報任少卿書》,”頓時語氣柔和地問道:“吾兒小小年紀怎喜歡這等經典?”
鄭克臧瞥眼瞄了渺馮錫範,腦海中理了理數日來的考慮,緩緩說道:“孩兒年紀雖小,可也曾聽說滿清之殘暴,我大明時局之艱難,孩兒雖不太懂書中經義,可也想從前人字句中尋找奮發圖強之誌向。前日孩兒糾纏馮侍衛,便是想馮侍衛教孩兒武功,讓孩兒能早一日追隨爹爹左右,上陣殺敵,早一日複我大明江山。”
鄭經一番話聽下來,當真是心花怒發,欣慰滿意到骨髓之中,心中暗道,萱姐當真教導有方,真沒辜負我力保你們兩母子之苦心,悄悄瞥了陳萱一眼,便即點頭道:“吾兒年紀雖小,可誌向高遠,不愧為父一番栽培。好,為父便讓馮侍衛留下來教你武功,那你以後要加倍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