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屈原

1613年初夏一個晴朗的早晨,在通往浙江雁蕩山的羊腸小路上,走著三位青年男子。為首的一位體魄健壯,雙目炯炯,眉宇間透出一股聰慧之氣,一望便知是個有文化的人,另外兩個挑擔而行,顯然是他的隨從仆人。山路越走越險,雖然山風習習,日頭卻當空而照,酷熱難耐。三人漸漸走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卻仍未有歇息的意思。

這位在崎嶇山路上跋涉的書生,就是我國明代卓越的地理學家徐霞客。

徐霞客,名宏祖,“霞客”隻是他的別號。1586年出生在江蘇省江陰縣一個書香世家。祖輩都是仕途中人,隻是到了徐霞客父親這一代,由於對官場深惡痛絕,雖滿腹經綸,卻發誓不再當官,每日隻以遊山玩水為樂。據說,有一次,兩個官員慕名而來,想要與他結交。霞客的父親聞說後竟從後門溜走,悄悄穿過竹林,乘船到太湖遊玩去了。

常言道,身教勝於言教。徐霞客從小耳濡目染,也對枯燥乏味的八股文章厭惡起來,每日隻是把父親的藏書偷偷帶到私塾去讀。那些地理遊記、名人軼事、風土趣聞,對他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以至有時讀著讀著,竟忘記身在課堂,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因此常遭先生訓斥,還把他的“劣跡”報告給他的父親,要他嚴加管束。誰知,父親知道了,反而大喜過望,親自介紹一些書給兒子讀。一來二去,徐霞客的“學業”自然有些荒廢,參加考試也名落孫山。這一來,那些常常誇獎小霞客聰明絕頂、指望他金榜題名的親朋好友,不由扼腕長歎,倍覺惋惜。霞客的父親卻哈哈一笑,說道:“人各有誌,豈可勉強?”得到父親的支持,霞客更是把功名利祿拋到九霄雲外,一心隻想著“遍曆九州,足登五嶽”。

光陰荏苒,徐霞客整日埋頭於文學、曆史、地理圖誌、地方誌一類書籍之中,不覺已年屆十九。在刻苦攻讀的過程中,他發現,以前的地理書籍,多半講疆域沿革、風土人情一類的事,對山川自然風貌總是含糊其辭,一筆帶過。可見,這些著書人大都是閉門造車,轉相抄襲,很少親自外出考察。所以對同一問題,各書往往相互矛盾,不知所雲。他暗下決心,一定要踏遍華夏山河,通過實地考察,校正古書謬誤,為後人了解祖國地理地貌提供準確資料。誰知,就在他正要整裝出發的時候,父親突然病故。按照封建社會孝子必須守孝三年的規矩,他隻好耐著性子在家裏繼續埋頭讀書。待服喪一滿,徐霞客立即與慈母、愛妻依依告別,踏上了艱難的旅程。

徐霞客主仆三人攀登雁蕩山時,已是他外出考察的第五個年頭了。五年來,他白天跋山涉水,晚上不管怎樣疲累,總要在昏暗的燈光下堅持寫遊記,從無一日間斷。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他最後一次考察。

夏日山間的氣候,說變就變。剛才還是麗日晴天,轉瞬間已是暴雨傾盆。徐霞客等人頓時被淋成落湯雞。他們踏著泥濘的山路,冒雨前行。待來到雁蕩山時,正好雨終天晴,彩虹高懸。被大雨衝洗過的重巒疊嶂,更加雄奇挺拔,秀美絕倫。徐霞客深深陶醉在這迷人的山色之中,不覺信步走到大小龍湫,那瀑布猶如兩匹白簾垂空而下,直瀉深潭,卷起千堆雪,轟鳴之聲響徹山穀。據方誌記載,大小龍湫之水源為山頂宕湖,但不知是否如此?徐霞客邊看邊想,決定親自登上山頂,看個究竟。

第二天天剛微明,他便從西邊開始登山。那山脊如削,險峻陡峭,根本無路可走,而且藤纏枝繞,荊棘叢生,動輒刮得人鮮血淋漓。他好不容易手足並用爬上一座峭壁時,卻發現上麵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低頭一看,下麵的峰頂倒有一個小小的平台。他隻得用繩子係住山頂大石,攀援而下,不料繩子被岩石磨斷,好在他的腳已接近平台,否則掉進深淵,必將粉身碎骨。夜間,月光如水,照著渾身酸痛的徐霞客。他想起白天的經曆,還真有些後怕。不過,對於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隻要能考察出結果,便感到心滿意足。20年後,徐霞客又重遊雁蕩山。這次,他在僧人的帶領下,從東麵登山,遍遊諸峰,終於找到了宕湖。不過,他發現,湖中流出的兩股水,與大小龍湫毫不相幹,誌書所記,純屬謬誤。

在艱辛而充滿樂趣的搜奇訪勝之中,徐霞客度過了青壯年時代,轉眼已是兩鬢染霜,年過半百。這期間,他專程遊覽了各地的名山勝跡,如江蘇的太湖,山東的泰山、孔陵、孟廟,浙江的天台山、雁蕩山,安徽的白嶽、黃山,江西的廬山,福建的武夷山、九鯉湖,河南的嵩山,陝西的太華山,湖北的武當山,廣東的羅浮山,山西的恒山、五台山等。51歲以後,他又萬裏遠遊,開始對湖南、廣西、貴州、雲南等省區的石灰岩地貌進行了長期的考察。臨行前,他囑咐妻兒道:“你們就當我已經不在人世了,自己好自為之。”表示了自己獻身科學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