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小生命中第二個六年,七歲到十二歲。小小剛認識“回憶錄”仨字兒時,很文藝地對拿鉛筆挖鼻孔的阿晗說,等我長大了,我就寫回憶錄,書名就叫《六年又六年》,阿晗在奉送了一個鄙視的白眼之後,嗤笑道:“等你字兒認全再說吧~~”那年小小八歲,孤兒院請來了代課老師,給他們這些不知將來流落何方的孩子們象征性的上課。全院聽講最認真的莫過於孟小小同學,老師上課講一,她學二,晚上溫習三,天可憐見,她真不是故意用功的。阿晗同學每天的任務就是咬筆杆以及監督小小學習,稍有偷懶,便照著小小屁股扇巴掌,十歲出頭的臭小子,那巴掌的力度目測還不如拍蚊子,可小小難得的羞恥心讓她一次次地忍耐下來。在武力決定家庭地位的體製下,小小深知永遠是被領導者。每次被拍蚊子之後,她都感怒不敢怨地質問施暴者,可阿晗小子的理由無比充分:“誰讓你比我聰明,你不是答應以後賺錢包養我嗎?你念不好書怎麼考大學,考不上大學怎麼賺錢,你沒錢怎麼保養我?我監督你,是為了將來好有富婆能包養我~~”
“富婆”兩個字是從田蛙姐嘴裏學來的,田蛙姐和她弟弟青蛙都是孤兒,弟弟比她小八歲,上個月被人領養了,聽說被改了一個很好聽、很富貴的名字。青蛙走前死拽著田蛙的手不放,求著養父母把他姐姐也帶走。可是富婆夫婦隻喜歡男孩,太大的女孩已經懂事了,不想要。走那天,田蛙看著死拽著她衣袖的鼻涕蟲,一個巴掌扇過去,對她弟弟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從小你就拖累我,要不是你,咱媽也不會死。現在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我再也再也不想見到你。”六歲的小男生不懂什麼叫滾,也不懂什麼叫拖累,隻知道幫他剪指甲前都要拿熱水燙燙手免得冰到他的姐姐,打了他,說不要他了。他懵了,不知道該撒手還是接著哭號。養母趁他發愣的間歇,深深地看了一眼田蛙,把青蛙抱走了。
一個多月,田蛙沒有提過青蛙一句,卻在夜深呢喃時,嘟囔著富婆二字。這兩個字深深的刺激了阿晗的求知欲,在多方打聽到其含義之後,督促小小的動力更強勁了。
小小和阿晗的適應力讓孤兒院的老師們咋舌,在最初的交鋒落了下乘之後,小小和阿晗瞬間改變了策略,從死硬派變成了甜蜜派,小小的臉蛋洗幹淨之後,主管阿姨呆看了許久,歎息般地摸了摸她的額發。而小小想要討好一個人,無往而不利,當年在樓樓街,每次闖完禍都是睜著無辜而澄淨的大眼睛,貶著小嘴兒欲哭不哭地望著對方,直把人看得心軟又心酥,最後把她攬在懷裏哄了又哄,完全忘了她幹得那些淘氣事兒。
初到幼兒園,阿晗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有活兒就幹,沒活兒找活兒也得幹,每每多出來的零食總是硬塞到小小嘴裏,而小小的嘴巴甜的跟糖漿似的,逢女人,不問年齡都叫姐姐,逢男人不論頭發多少,都叫哥哥。清清脆脆,軟軟糯糯,叫得人心癢。不到半年,兄妹倆就在阿晗的拳頭和苦力,小小的賣萌和討巧中,站住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