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落人靜。
半晌，小小仰頭憋回了淚：“老爺、少爺們對我很好，我就是個孤兒，做了那麼多錯事兒，他們現在能這麼對我，我孟小小雖然沒讀過書，可也有良心。可是，欣然，讓我走吧，古家是你的家，對我來說，我的家在我哥哥那。如果你恨我，與其躲著我，不如永遠看不見我。如果你不恨我，就讓我好好活著吧。我所求的真的不多，跟我哥哥在一起，吃飽穿暖，不再寄人籬下，打份小工，安生度日。”
欣然激動的喊道：“孟小小，我們倆之間是我們倆的事兒，就算我容不下你，爸爸和哥哥們呢？”
小小使勁兒搖著頭，一下一下，抬頭道：“今天我跟老爺說我要搬出去住，我看出他，也許有點舍不得吧，可是他還是同意了。在你和我之間，他毫無猶豫地選擇了你。”見欣然難堪又帶上些歉意的臉，接著道：“欣然，你從小到大挨過最重的打是哪頓？是你被二少爺誘著早戀，被大少爺打的那五十板子吧，你給我講的時候，說大少爺帶著淚打完，你當場就能站起來。我呢？那年在餐廳，我弄髒了大少爺的褲子，被抽的那些竹條，罰站時血絲都凝在了褲子上，你看的臉色發白，欣然，那是我在古家挨得最輕的一頓打。就包括大少爺今天說，咱倆推搡，一人四十板子，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打你。可我，至少兩天起不來床。”
欣然淚流不止，捂著嘴再難出聲。
小小痛哭道：“我在古家，推倒了表小姐，被臭罵，被重打，然後全家參觀後罰禁閉。推倒你，你大哥明明看見是你先擋的道，我依然要挨打。可你知道我哥哥怎麼對我的嗎？我不小心把三姐推下樓，三姐腿上掛出一大道血檁子，可就嘟囔了我一句，我哥就三姐吵了一整天。瑟瑟姐故意逗我哭，被蔣叔、大媽和我哥輪流埋怨了一晚上。從小到大，我哥再窮再苦再沒能耐，但凡有人碰我一下，我哥都上去跟人拚命。大少爺呢？大少爺也會這麼對你，可是對我……欣然，我連妄想都不敢。”
聽說欣然和小小在茶廳吵架的古楷、古隸，剛走到門口，聞聲頓足了腳步。
“二少爺那麼好，表少爺那麼那麼好，可是，那都是對你的好，對我，隻是施舍而已。欣然，是不是真心疼愛，我長眼了。沒有我，你們全家都很開心，有了我，全家都要演戲，忍耐，歉疚，我累，你們更累。所以，讓我走吧，好嗎？”
欣然嚎啕大哭：“孟小小，我和我哥哥們生活了二十年，而你隻回家兩年不到，他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你就不能……就算，就算，他們待你不如我，爸爸呢？爸爸呢？爸爸為你……”欣然捂著臉再也說不下去了。
小小擦著流不完的淚，哭聲道：“欣然，他是你的爸爸，是大少爺、表少爺、二少爺的爸爸，可是，他就像那套粉鑽，對你們來說是日用品，對我來說則是隻可以試戴、遠觀，卻永遠不屬於我的奢侈品。我在孤兒院時，好多孩子到死都沒見過親生父親，而我至少跟他生活了一段時間，跟那些孩子比，我太幸運了。”語氣絕望般平靜。
欣然猛地站起：“孟小小，你不是要出去暫住，你又要逃走是不是？你騙爸爸的，你根本就要再一次逃跑。我說了，給我點時間，我走……”
小小笑了：“欣然，你這次想通了，下一次呢？大少爺能容我到現在，過幾年呢？□□呀，我真的怕了。你們是主子，是有錢人，高高在上。高興了，能救我升天，不高興了，我連上吊都找不到繩子。欣然，我跟你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我試過了，跟你們融在一起，可是，結果卻是這樣！你開心嗎？不開心，大少爺開心嗎？不開心。老爺子呢？也不開心。既然大家都不開心，為什麼不選擇一個讓大家都開心的路呢？我走！”
欣然說不過小小，一肚子反駁的話到嘴邊不知道該說哪句，到最後隻剩聲嘶力竭地威脅：“小小，我跟你說過，你要再敢走，就永遠不要回來。你要再不告而別，我十年不會理你，十年以後，我再也不認識你。”
小小幹脆道：“一言為定！”
欣然一噎，伸手拽住了她起身要走的胳膊。
小小掙紮不得，回身大吼道：“古大小姐，是你爸爸不要我，是你哥哥要打死我。難道還不許我自己找條活路，還不許我哥哥救我？我是做了錯事，可是你們全家扣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受了，我已經死過一回了，你就當我死了行嗎？我隻想活著，隻是活著而已！大小姐，難道隻有我真死了，你才肯放過我？”
欣然如燙手般，縮回了手。
小小滿臉淚水的怒吼道：“C城那麼大，我和我哥哥不過睡三尺，死三寸。我們就是要飯都會繞著你們古家地盤的，求求你了，大小姐，放了我吧。”
欣然已經冷靜下來，抬頭輕聲道：“小小，我隻是想冷靜幾天，爸爸和哥哥們也在努力。希望你，再給我……”
小小打斷道：“對不起，欣然，我要去收拾東西了。晚上還得到大少爺那領板子，明早還要早起，先走了。”說罷，起身大步拐過了屏風，抬頭便看見東門口站著的臉色蒼白的古楷、古隸兩兄弟，腳步一頓，霎時間冷汗浸出。小小深吸口氣，逃避般轉頭就要從西門逃出，抬頭看見了麵色青灰，一臉倉惶的古涵山。小小捂著臉，絕望般誰都不敢再看，從古涵山身邊擦身跑過。
古楷瞥了眼僵坐在座位上，兩眼呆滯的欣然，轉念間，抬腿就要去追小小，迎麵看見胡伯小跑了過來，衝著古涵山道：“表少爺來電話，明天上午到家。”
古楷頓足腳步，吃驚道：“不是下月中旬才結束嗎？怎麼了？”
胡伯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古涵山和呆坐依舊的欣然，低聲道：“表少爺說，蔣晗本來還有一個星期的恢複療程，今天卻不顧醫生勸阻，連出院手續都沒辦，逃出醫院直接上了飛機，南省的人沒有截住。表少爺擔心家裏，定了明天的早班機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