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表情驟變,顯出嚴峻冷酷之色,冷冷地盯著她。
白羽萱怔住,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眼前少年看起來雖和她初遇時沒什麼不同,然而卻又著實不一樣了。那時他不顧一切救下了她,神色溫柔,甚至還自責沒有早些救她,他被那德妃欺侮,仍要護住她……那日夜宴時,他用那樣期盼的眼神看自己的父王,得到的卻是一句淡淡回應;他盼望小狐回到他身邊陪伴他,而她,卻還是離開了。
白羽萱永遠都忘不了那日諸葛攸神色之中的惱怒與悲哀,他說:“罷了,我什麼也不要!”隨即便拂袖離開。他的背影那麼單薄瘦弱,王袍顯得格外的寬大,盡管竭力維護他的皇家尊嚴,然而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還是被風吹亂了。
他去寒城的那一天,陰天,狂風蕭瑟。祝禱儀式快結束的時候,他自那頂轎子中探出半個腦袋,眼裏流露出些許期待,問道:“國師,父王他,來了嗎?”
然而這樣的期盼換來卻是失望。他心裏是什麼感覺呢?或許是如墜冰窟!小小年紀,無人庇佑,隻能勉強生存在那深宮之中,甚至還被自己的父王變相發配到了極寒之地,無詔不得歸來!豈非是天大的笑話?這世上竟有這樣的父親!
他永遠不會知道小狐從未忘記他。
“你是什麼人?本王在問你問題。”見她不回答,他坐了起來,神色有些惱火。他大病初醒,身體還十分虛弱,僅僅隻是坐起來這個動作已經讓他出了一臉汗。
“我……”白羽萱欲言又止。她該說什麼?她是小狐?隻怕會嚇壞他,而且恐怕他也不肯相信。胡思亂想之間,那少年伸手要抓她手臂,卻抓了空,他雖然能夠看到白羽萱,但是卻碰不到她!白羽萱也是一愣,自己突然跑到這裏來,除了諸葛攸別人都看不到她,而他卻也碰不到她,好像她是個靈魂一般——那她現在到底是什麼呢?
諸葛攸臉上閃過一抹驚懼,不免露了怯意,道:“你是鬼?”
他臉上的驚恐很快衝淡了先前的冷酷嚴厲,疾病的侵蝕使他變得愈發脆弱起來,他的眼睛有些發紅,仿佛一隻受了驚的小兔,這神情既讓白羽萱好笑又心疼,又讓她放鬆了不少。這樣的諸葛攸看起來才有些熟悉,才不像剛剛使她心中發怵。她搖了搖頭,忍住心酸,咧嘴笑道:“我怎麼可能是鬼?”
“那他們為什麼都看不見你?”他臉色愈發蒼白。
“我是神仙,隻有有緣人才能看到我。”白羽萱嘿嘿一笑,一臉神秘。
她實不知該如何向眼前這孩子解釋這一切,隻好撒了這麼一個謊。
“神仙?”諸葛攸皺眉,半信半疑,“你看起來甚至比我還要小。”白羽萱此刻看起來猶如一個七八歲女童,粉雕玉琢,從她口中說出“我是神仙”簡直像是小孩子耍淘氣說的戲言,的確難以令人信服,然而這女孩的確與常人不同,他心中不免疑惑。
白羽萱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搖頭晃腦裝模作樣一番,忽然猛地睜開眼,正對上諸葛攸的眸子,她嚴肅道:“你從周城來,是也不是?”
諸葛攸臉色微變,隨即冷冷一笑,道:“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從周城來。被我的父王,趕了出來。”說道“我的父王”時,他咬字很重,聲音裏透出冷冷的恨意。白羽萱心裏有些不忍,卻不知該如何勸慰,此話雖刺骨,卻是實話。諸葛攸嘴角的冷笑猶在,他道:“你該不會是我父王讓國師找來殺我的吧?興許你有什麼異術。”
白羽萱歎了口氣,心道這孩子心裏的恨竟如此深,她道:“你曾經救過一隻白狐,是不是?”
諸葛攸嘴角的冷笑頓時斂住,眼裏顯出淒惶迷茫之色,隨即定定地看著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誰告訴你的?國師鍾離?!”他的聲音有些急促,忽然又欣喜起來,下意識要握住她的手但卻撲了空,險些從床上栽下去,他急急道:“你是小狐?你回到我身邊了?”然而又搖搖頭,喃喃自語,“不會的,小狐已經跟鍾離走了,它不會回來。我誰也不需要……”
“我不是那隻狐狸。”白羽萱道,心裏有些不忍,然而她又實在不願意以當初那隻小狐狸的身份來麵對他,如果他問她當時為什麼要走向鍾離,她該如何回答?何況若她是那隻狐狸,她不就是妖怪?這孩子怎能不嚇壞?他已經承受了這麼多,她不想再嚇到他,她續道,“不過我曾遇到過這隻狐狸一次,它托我謝你當日救命之恩。”
諸葛攸回過神來,竟似愣住了一般,半晌,才說道:“我看它孤立無援,那麼無助,心想著它與我竟是一樣的……”話未說完,他的眼眶已經發紅,哽住不再說話。
門忽然被打開了,動作很莽撞,因此聲音很響,白羽萱看過去,開門的竟是碧蘿。
她神色有些急切地看向諸葛攸,額頭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身上披著禦寒的披風都沒來得及脫下,看到他平靜地坐在床上,她輕籲了一口氣,行了一禮,道:“王爺。”
諸葛攸沒有回答,直愣愣地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