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蘿快步上前,立於一邊,輕聲道:“王爺?你怎麼了?”
其實她剛剛一直待在門外沒有離開,雖然沒有完全聽清,卻的確聽到諸葛攸在說話,然而卻又全然聽不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隻怕諸葛攸一病醒來竟失了常,自說自話起來。因忽然聽不到他的聲音,她心裏一慌,這才莽莽撞撞開了門進來察看,唯恐諸葛攸出了什麼意外。
那日王府裏忽然有人來傳旨,要讓小王爺啟程前往寒城,且無詔不得歸來。此話一說,休說是她,即便是最下等的仆人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要把諸葛攸發配到極寒之地!他雖素日不受寵愛、無人庇佑,但好在心性堅強,雖因倔強吃了不少苦頭,但到底仍是個王爺,享受王爺的殊榮,比起尋常人終歸是位高一等的,如今將他送到寒城,卻是實實在在的貶謫了!
府裏頓時一片沸騰,丫鬟下人們無非是嚷嚷著不肯同去,往日裏因他到底是皇家之子這些仆人們隻敢背後議論,那日一個個膽大包天起來,又因知道諸葛攸素日心善柔弱,紛紛聚集起來鬧事,她本以為這個小王爺心底絕望,隻怕離崩潰已經不遠,未曾想到那****竟格外鎮定,半點也不顯出脆弱絕望來,隻令那些下人到帳房領了銀子又格外恩賞了些銀兩,方才遣走眾人,偌大一個院子,頓時便空落落起來。獨她一人站在那裏,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你不走?”諸葛攸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有些疑惑。
“奴婢願跟隨王爺到寒城。”她頭也不抬,謙恭道。
“跟我去寒城?”他愈發驚訝,道,“極寒之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卻要與我同去?”
“王爺,”她忽然抬起頭來看他,神色溫柔似水,“我信你終有一日會回來。屆時,奴婢仍追隨您。”
他微微一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有些不可置信,似乎從未想過身邊原來還有這樣聰慧的女子。他笑起來,眼神溫柔,道:“好,你很好。”這樣一句話,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口中吐出,雖是在笑,眼底卻悄無聲息地流過晦澀憂傷,未免有些令人不忍。他走到她的跟前,她比他稍微年長一些,個頭也高了些許,他微微仰頭,道:“小碧,你無父無母,也沒人正經給你起個名字。從此以後,你叫碧蘿,好不好?”
她點了點頭,知道分寸的略略退了一步,下意識伸手撫了撫頸上的那條如意扣。
他轉身,望向天邊,道:“終究還是父王棄我。”他的聲音很輕,然而字字都落在她的耳朵裏,敲在她的心裏。他寄希望於寒城之行,而她,也是一樣。
去寒城路途遙遠,一路遭了不少罪,到了之後因住處安排不妥當,且寒城天寒地凍,諸葛攸染上了風寒,一病不起。到了寒城,倒也不必擔心誰再來害他,否則若在周城,隻怕還會遭人毒手。她悉心照料,然而他病的卻十分重。她知道他嘴上不說,然而心底終歸還是怨憤交加,到底是個小小少年,如何扛得住這樣身心重擊?
“怎麼了?”她坐下來,執著諸葛攸的手,柔聲道。
諸葛攸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她,神色迷茫,道:“碧蘿,你看我,可不可憐?”
她微微一驚,道:“怎麼會?您是皇子,身份尊貴,怎說出這樣的話來?”
“尊貴又怎樣?”他神色淒惶,“我在這裏生著病,倘若一病死了,又有誰在意?我孤軍奮戰!”
碧蘿慌忙跪了下來,急急說道:“王爺休要如此說,碧蘿雖無大能,但願始終追隨您,您怎是孤軍奮戰?”
“你會走嗎?”諸葛攸看她。
她心裏一痛,道:“我不會走。永遠在你身邊。”
白羽萱眼見這一切,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如今諸葛攸這般脆弱,身邊有這麼一個碧蘿陪著,倒叫她放心了不少。雖說諸葛攸被遣至寒城與她無關,但終究當日她棄他而去,總覺虧欠。她不知道碧蘿與諸葛攸之間有過什麼交集,然而現如今看得出諸葛攸十分倚賴她,但願這女子能幫得上他,使這少年不至於孤寂悲哀。
她知道自己該離開這裏,便趁諸葛攸未曾留意便悄悄出了屋。她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該前往哪裏去,隻好在這新的王府之中四處亂晃,反正也無人看得到她。雖是在寒城,條件艱苦,但畢竟是王府,還算大氣,然而寒城天寒地凍,實在沒什麼景致可看,隻一片蕭索之況。
這樣一看,不遠處那原本平凡無奇的小湖看起來竟都有幾分好看了。
她便走了過去,寒風蕭瑟,不過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湖水倒也清澈,未曾結冰,她愣愣望著,有些出神。現在她該何去何從呢?難不成就這麼糊裏糊塗的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就這麼待在這裏?她又想到諸葛攸,不覺深深歎氣,這少年身上背負的太多,也太沉,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到這個年紀該有的快樂……
“你怎麼想來的是這種鬼地方?”一個聲音淡淡的自身後響起,帶著些許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