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焚天問道,手微微一動,那被釘在屋頂上的大刀便瞬間飛回了他的手中。
那些人僥幸逃過一死,跌跌絆絆盡數逃了出去,隻片刻工夫,偌大一座神廟內竟隻剩下了白羽萱、鍾離、焚天三人。
說來也算可笑,這神廟為神而建,那些信奉者在牆壁上繪滿了色彩斑斕的圖案——上麵畫的多半是天神開天辟地、拯救蒼生,然而此刻,這三隻妖卻好端端站在這裏,尤其是她白羽萱,明明是狐妖,卻被認作“神女”,凡世之愚昧可悲,可想而知。
隻門外站著一人。
那人逆光站著,容貌看不太清楚,隻他眼神澄澈逼人,叫人不敢忽視。
聞得焚天發問,那人踏入神廟之中,皺眉看向那神座之上。原來是許久不見的慕容楓。他仍是青衣,一身儒雅氣質,若說他是修仙人,倒不如說更像個弱質書生,細細看來,他比之當日楓林分別之時竟消瘦不少,看起來愈發弱不禁風了,實在難以令人相信他剛剛竟然出手阻下焚天那把大刀。
“赤炎山慕容楓。”他朗聲道。
慕容楓追來這神廟時心中便惶惶不安,待見到那黑衣麵具男子時更覺得氣血凝滯、壓抑難忍,因而心中詫異之至,但表麵仍不動聲色,可心中已然大亂。他平生淡然冷靜,加之生來擁有天眼,可看穿萬事前因後果,因而甚少有如此迷茫之時,但自從鍾離找到能解赤炎山之劫的白羽萱開始,他開始接觸到種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比如那支金釵,比如眼前這個怪異男子。
先前那為焚天所傷的老者竟還沒死,突然悶哼了一聲,其聲低啞無力,若不是此刻神廟陡然空曠,恐怕難以被人聽到。
剛剛一片混亂,那些教徒早已忘記了他的存在,自顧自逃命散去。想來焚天本就有意不叫他登時便死,存心要折磨這人,因此他雖失了不少血卻仍然苟延殘踹,這老者雙目已被鮮血染紅,血色彌漫,斑白的頭發也被染成淡紅,而一旁還僵著三個直挺挺栽在地上的壯漢,瞠目而死,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慕容楓蹙眉,飛身上前,在那垂死之人身側蹲了下來,也不顧那人渾身血腥,他探了探那人脖子,捏了決,一道微光在手上燃起,他撫過老者的臉,那滿麵血汙頓時消失了,隻見老者雙目緊閉,層層疊疊的皺紋堆在臉上,未免有些可憐。
“我雖能治愈你的傷,但卻不能複原你的眼睛,自此你便盲了。”慕容楓輕歎,又道,“不過,也該是你命裏的劫數。我且勸你一句,日後安心度日,切勿心懷不甘、招惹是非。”他的聲音平淡如清風,看著那老者,隨即又輕輕搖了搖頭,又自言自語道:“不過命該如此,又能如何?”
那老者顫顫巍巍摸索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心中惶惑害怕,哪裏還記得住慕容楓的話?日後不免便辜負了慕容楓一番救他的苦心。見無人搭理他,他隻慶幸撿回一條命來,奈何驟盲,竟是寸步難行,眼前一片漆黑,雙手胡亂揮舞,能夠觸碰到的隻是無影無形的空氣!但他一刻也不願再待在這神廟中,踉蹌著要離開,險些跌到台階下,慕容楓便攙了一把,那老者這才跌跌絆絆下了台階,緩緩前行著。
“我要殺的人,你憑什麼救?”焚天冷笑,頓了一下,道,“慕容楓?”
“此人命不該絕。”慕容楓一臉平靜。
那老者忽聽得焚天的聲音,直驚得魂飛天外,撒開腿就往外衝,摔在地上,便手腳並用艱難爬了起來,口中結結巴巴念叨著:“不……不不不要殺我!”聲音顫抖令人不忍再聽,白羽萱實在不忍再看,別過頭埋在鍾離的懷裏,道:“你何必非要殺他,不過是個老人!”
“我要殺人,從無理由,你不知道嗎?”焚天聞言看向鍾離懷中那個小小女孩,她臉色蒼白,翠色的衣衫上已染上了血跡,烏黑的發髻散亂著,看起來十足狼狽。焚天忽然一笑,道:“更何況,你眼前這隻桃花妖,不也剛剛殺了三個人嗎?怎的你就看不見了?”
白羽萱猛地一震,臉色愈發青白,驟然想起鍾離剛剛殺那三個大漢的情形,餘光便已飄到那三具屍體上,對上那三人怨恨詫異的目光——她開始掙紮起來,想要逃開,無論是焚天,還是鍾離,都不過是想要利用她罷了,本質上並無不同!
她驟然醒悟,鍾離給予她的,竟也不過是虛妄的安全感……但鍾離的懷抱看似溫柔,卻如鐵箍掙紮不開,鍾離點住了她的穴位,她便不能動彈了,隻剩下淚水直流——她不明白自己怎麼這般脆弱,然而淚水竟止也止不住,一滴滴砸在桃花妖的手上。
“鍾離,這三人是你所殺?”慕容楓微微一驚,“再過十年十一日便是你渡劫之期,你為何要這麼做?如此你就錯失了這次機會!”
“一個沒收住手,那三人便死了。”鍾離挑眉,滿不在乎,低頭看向乖乖不動的白羽萱,似笑非笑,道,“我總要護住我的小美人呀!”這話半真半假,若是換個場景,不是這滿地狼藉,換個尋常周城的女子,隻怕聽了臉要紅到脖子根處。而白羽萱隻是流淚,片刻功夫便哭得滿麵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