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山主殿。
“你可知這山為何叫白首山?”卿華淡然莫名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弟子不知,”墨畫斂眉,他著實不知,山上四季溢滿人間春日氣息,卻如何得了這麼個名字,卿華不曾提起,他也未曾相問。
“‘弟子修仙至白首,日日思君到白頭’”卿華薄唇輕啟,聲音驀地變得輕柔,不疾不徐地說到,“白首一日,人間一年,相傳白首上仙求道時別了戀人,使得對方在人間日日牽念,待到他修成正果,所能留戀的僅剩一堆白骨,上仙正是因此賜名白首山。”
聽罷墨畫微微頷首,恭順的態度稍稍掩去心中的疑問,隻是不知師父為何突然告知他這些事情。
“墨畫”,正神遊間,卿華的聲音複起,“你已經近七千歲了。”
墨畫愕然,一直以來,大家都把九月九日當作他的生辰,雖並不計較年紀,可是上一個刻骨銘心的自己以為的十八周歲的生辰仍清晰地印在腦海還未散去,這時卻突然有人告訴他自己將近七千歲了,墨畫的心情有些微妙。
按理說曆來白首山主隻收一個徒弟專注地教導,這些人都是根基不穩的小仙小妖,入山前的經曆說是刀山火海也不為過,唯獨到了墨畫這,直接抱回養了那麼久,下山曆練也是應該的。思緒翻飛間墨畫心中有些說不清滋味,從出生起就居住的地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開……
“不懂得人情,就無法窺見真相,希望你此番下山閱盡人間百態能有所得。”卿華一步一步走近墨畫,伸手自然地幫他整理衣襟,眉眼間透著認真與不易察覺的關心,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拂過墨畫的頭發,轉瞬間銀發化作青絲,“凡人和未央山的小妖們不同,你這樣招搖過市,莫要嚇到了他們。”
墨畫眼睛微熱,他雖不曾到過所謂的人間,卻不意味著不食人間煙火,未央山有的是妖精,有的是人間見聞,一直以來墨畫心裏對人間百態懷著好奇,卻並不渴望,畢竟能一年見著一日景逸的,隻有白首山。回神間已經回到了墨居,抬頭看著“墨居”二字,筆法秀逸,墨香含素,深濃的夜色掩不住字跡的醇厚,像極了她的人,近在咫尺,觸手天涯。
思及此,墨畫索性也不去睡了,從房間裏拿出那幅早已裝裱的畫,站立在一座閣樓前,不知過了多久,濃霧散去,璀璨的星子頭頂閃著光,不遠處的瀑布一如既往地嘩嘩流淌,樹影重疊,四周愈發地寂靜起來,又站了些許片刻,天邊有些發白,閣樓的輪廓漸漸地清晰,墨畫心神也逐漸寧靜,似乎站在這裏也不是為了非要見她,可又確實是要見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畫,還未思索,聽聞門輕微的響,墨畫抬頭眼底一抹紅色,心底的糾結和忐忑一下子被平複了。
深色的閣樓襯著一身紅衣愈發妖冶,青絲如娟未加任何雕琢,本應魅惑無雙,一張小臉一顰一笑卻讓人越發想要親近。衣袖稍動笑臉呈現在墨畫麵前,景逸抬了抬手本想像幼時一樣撫墨畫的頭發,卻發現墨畫已經高了自己大半頭。墨畫一直注視著景逸突然略微不爽的臉色,忍不住發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神情貌似更不爽了……
墨畫將手中的畫遞給景逸,看著她開心地將畫展開,內心也忍不住愉悅,畫很美,一身紅衣飄舞的人兒在紙上淺淺地笑著,偶有幾縷發絲不聽話調皮地與蝶戲耍,好一個靈動的女子,畫得細致深情,連纖長濃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看著眼前活生生的人,墨畫總覺得,畫上的依舊遜色頗多。
臨行前,整個未央山的妖精們都淚眼模糊地來送,平日難得一見的師父臉上居然也含著欲說還休的深情,該告別的還是要告別,直到離了很遠,墨畫還是有些依依不舍地回頭望,虛無縹緲的,後來發現被人間的稱作仙山的地方,白首山。
墨畫伸手摸了摸懷中,裏麵有一帕單薄素錦,上麵鐫刻著三個小小的,墨畫從來沒有見過卻異常熟悉一目了然的文字:亓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