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冷的月光下,峽穀密林深處,有一片孤獨的采地。潮濕難聞的氣味,竄風轉霧散出。
一男一女兩尊三丈高的石像,被迷霧籠罩著,若隱若現。兩人跪著,身體各部分有不同程度的風化痕跡,濕漉而斑駁。
剛下完雨。地上涓涓細流,聚不成溪,集不成河,到處流泄。
“是這裏嗎?”
石像背側出現一名淡妝濃抹的女子。月光與石影的交界,在她的眉目間徘徊。日間的溫柔和嫵媚,此刻被擠到微微皺起的眼角。
“你來了,歌盡桃花。”
兩尊石像各抬一手,欲相扼而不能。一團浪白色的旋風,悄無聲息的在兩手間作大。同時,千萬條大小不一、色態各異的蛇,爬了過來。他們或猙獰立起,嘶嘶吐舌,或緘默踞樹,銳目含光。
歌盡桃花伸出玉指抵住鼻子,“蛇骨穀,除了有死蛇,還有活蛇啊。”
“沒有才奇怪。”旋風裏的女子不顯山不露水,平聲道:“少糊弄人了。”
歌盡桃花微微歪頭,高高的淩雲髻下,金鈴輕搖扣響,“百裏九歌,與蛇為伴這種日子,你過得下去?”
萬千異蛇靈性已開,聞言間群情洶湧,發出嘶嘶蛇響。歌盡桃花厭惡地瞥瞥,口中卻是:“我喜歡蛇——用蛇煮的湯,很白很甜,能夠滋潤、美白肌膚。”
“這裏是蛇骨穀。”百裏九歌幽幽道,一閃現身,飄然落地,“不要侮蔑蛇。”
她白紗蒙麵,容顏難以表述,但螓首白皙,蛾眉細長,一雙鳳目柔潤如春水,盡是女性的極致;而她的身材,豐盈不俗,更因一身不鬆不緊的黃衣,與氣質相乘。
“是嗎?奴家好怕哦。”歌盡桃花挑釁地把衣襟扯開一角,美目盼兮,媚態萬千。
百裏九歌漠然伸出珠圓玉潤的手,輕輕一擺,群蛇霎時安靜,道:“也不用侮辱我。”
歌盡桃花輕蔑一笑,走向百裏九歌,一步泛起一朵桃花,“呦,你比之前更有氣色了,我見猶憐啊。”
“我不是百合。”百裏九歌隔著白紗,捂嘴道:“你來這裏,隻是為了刺探我?”
歌盡桃花收回嫵媚,“既然要合作,對彼此了解更深,不好嗎?”
“長恨歌與霧載年,同意了?”
“畢竟都是不甘沉沒的怪物。”
“不甘沉沒而已嗎?”百裏九歌斂容正色道:“有生死覺悟嗎?能夠承受住招來天災地劫,腥風血雨,殺千萬人的負罪感嗎?”
歌盡桃花鄙視道:“負罪感?那種東西,我五十年前早拋棄了。隻要有礙前路,任何東西我都可以舍棄,即使是桃花扇,即使是——我的命!”
百裏九歌雙目微合,道:“漠視一切,輕易舍棄一切的人,到最後什麼都無法拯救他。”
歌盡桃花不屑道:“拯救?諸天神佛的事!”
百裏九歌柔手慶撚,深知再談無益,轉口問道:“論九鼎,後續如何?”
歌盡桃花盯著百裏九歌,“霧載年那老頭兒,要見一見你和浽溦。”
百裏九歌並不詫異,沉默片刻,道:“終於要與她在那種場合見麵。”
歌盡桃花神色變得冷峻,道:“你指浽溦?”
百裏九歌不答也不否認,問道:“什麼時候?”
“時間你定。”
“霧載年,是怎樣的一個人?”
“看不透。在武林門中潛藏數十年,默默無聞,可見性情之堅韌。於一舉取代沉年崢嶸,奪得門主之位,可見機心深沉與實力非凡。”歌盡桃花思量道:“武林門的副門主妺孜然,實力不在我之下,卻甘於屈居下位,為他馬首是瞻,可見他馭下有術。”
百裏九歌謹慎地問道:“他有沒有一些弱點或壞習慣,例如好色,摸鼻子什麼的?”
“嗬,你認識他?”歌盡桃花雙眼眯成一絲細線,問道:“我聞到陰謀的味道。”
百裏九歌毫不掩飾地笑了,笑聲婉轉動聽,透出一絲無奈,“反正有她,一切在計劃之中。”
歌盡桃花憂慮轉深,冷冷道:“怎麼回事?”
“與你無關!”百裏九歌斂容道,“你不用——”
話已至此,密林外邊突然傳來一陣晃動,群蛇紛紛轉向探頭。百裏九歌麵紗下的嘴角一搐,清眸瞟向歌盡桃花,思轉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