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3 / 3)

曾國藩的戰略,綜合了敵我各個方麵的情況,是適宜的,未敗敵而已先立於不敗之地。隻是這一戰略看起來是相對迂緩,一旦偶爾失利,各方的責難就會增多。

古語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曾國藩在清江浦設轉運局負責供應四路軍需,這裏通過灘河、潁河可以到達臨淮關、周家口,通過運河可以到達徐州和山東濟寧。水陸轉運,比較便捷。

軍事上的布置如此,但是曾國藩不光著眼軍事籌劃,他還要雙管齊下,在政治上也孤立撚軍。曾國藩分析,撚軍似流寇,又不全象流寇。安徽鳳陽、安徽潁州(今阜陽)、江蘇徐洲、河南歸德(今商丘)、河南陳州(今淮陽)一帶,是撚軍經常活動的地區;而安徽的蒙城、亳州是撚軍的老家,撚軍頗為眷戀這個老家。而上述地區的民圩仇視官兵,對撚軍反到多有同情。現在既要在四處設重兵遏阻撚軍,又要查辦民圩以消除撚軍的根基。重點是亳洲、蒙城、宿洲、永城四地。撚軍首領藏身民圩的,查訪確實,勒令該圩交出,如不肯交,即將該圩剿洗;交出的,隻斬撚軍首領,其他人一概不問。圩首並非撚黨,但圩首之下有撚軍同黨的,令圩首捆送一二人斬之,其餘不問。曾國藩還寫信告訴劉銘傳,說是“殺一撚即除一害,清一圩即少一患”、“臨陣擒斬百人,不如清圩時斬數人之得當也”。為了清圩,曾國藩還命各軍及地方官大力動員地方紳士。對於與撚軍沒有聯絡的民圩,則命其堅壁清野,對抗撚軍。有的地方還實行了保甲連坐之法,即五家具保結圩長,有事五家連坐;圩長具保結給洲縣官,有事則圩長連坐。曾國藩還特地上奏,請表彰從前力抗太平軍七年、最後於1862年冬被太平軍摧毀並被殺八九萬人的安徽寧國府宣城縣金寶圩,以便鼓勵民圩抵抗撚軍。查圩的辦法是成功的,在此以前,每隔一段時間,撚軍都要跑回老家轉一轉,或略作休息。自從曾國藩查圩之後,撚軍就再也沒能回來。

曾國藩所指揮軍隊的後勤保障,全靠接替他暑理兩江總督的李鴻章。為了聯絡方便,曾國藩奏請由李鴻章另一個弟弟李鶴章總理營務處。這樣,李鴻章兄弟六人,幾乎都與曾國藩發生了密切的關係。

四、收服悍將,約法三章

曾國藩剛剛出師,劈頭就碰到一件棘手的事,這就是從前幫辦僧格林沁軍務的陳國瑞與劉銘傳部發生爭鬥。

前麵說過,曾國藩擔心僧格林沁殘部不穩,命劉銘傳率部開赴山東。劉銘傳遵命攻占濟寧長溝,不料代領僧格林沁餘部的陳國瑞見劉銘傳部洋槍精利,竟想出手搶奪。一日陳國瑞親率五百軍士突入長溝,見淮軍勇丁即殺人奪槍,連殺數十人。

自從太平天國造反以來,清軍將帥之間不合的事已屢見不鮮,但象這樣公然火並並搶劫對方武器的事還是頭一回。陳國瑞是個什麼人呢?他十多歲的時候曾加入太平軍,後來投降了清朝,得到清總兵黃開榜的喜愛,收為義子,隸屬於袁甲三部下,後來又歸漕運總督吳棠節製。陳國瑞勇猛剽悍,打仗也算有心計,因此屢立戰功。等到僧格林沁督兵與撚軍作戰,陳國瑞又成為僧格林沁的得力部將,在圍剿首鼠兩端的苗沛霖以及鎮壓山東的造反民眾中,都以陳國瑞為首功。但是陳國瑞性情殘暴,又居功自傲,再加上僧格林沁的袒護,從無人敢對他說個不字。僧格林沁戰死,別的部下都因救援不力受到處分,隻有陳國瑞一人因屢立戰功免予處罰。這樣陳國瑞就更加驕橫跋扈,目中無人,於是便有殺淮軍勇丁搶槍這一幕。 但是劉銘傳又豈是好惹的主?

劉銘傳是李鴻章的合肥小同鄉。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後,合肥一帶群雄蜂起,紛紛建堡築寨,有的隻是自衛,有的聽從清政府命令與太平軍作戰,有的卻割據為雄。為首領的多為地方豪紳,為了維持他們的地位和淮軍事組織,需要不斷地向農民攤派,征錢征糧。劉銘傳的父親是一們農民,有一天,劉父沒有按期繳納糧米,被豪紳百般侮辱。劉銘傳的哥哥們是老實人,敢怒而不敢言。劉銘傳當時隻有十八歲(十七周歲),隻不過是個大孩子,在私塾念書。當他從私塾回家,聽說父親受辱的事後,怒火萬丈,他一麵責備幾位兄長,一麵立即追趕那位豪紳。豪紳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位大孩子,狂笑道:你想決鬥嗎?我把刀給你,如果敢殺我,便是男子漢!不料劉銘傳手起刀落,將豪紳的頭砍了下來。接著提著豪紳的頭,騎上豪紳的馬,向周圍的人大呼道:豪紳勒索鄉裏,我已斬了他,願保衛鄉裏的跟我走。於是取代了豪紳,組織起地方武裝,與太平軍作戰。在加入淮軍之前,他與太平軍死纏爛打,已經身經百戰。入淮軍後,很快成為李鴻章的得力戰將。曾國藩指揮與撚軍作戰的幾支淮軍,以劉銘傳部最強,曾國藩還認為劉銘傳將才相當於多隆阿和楊載福。多隆阿死前任西安將軍,而楊載福當時已是陝甘總督,可見評價之高。

從以上經曆,足見劉銘傳的強悍敢鬥,決不亞於陳國瑞,再加上李鴻章向來喜歡袒護自己的部將。所以,陳國瑞打劉銘傳,簡直就是摸老虎屁股。如果僧格林沁在,劉銘傳倒還會對陳忍讓三分,現在僧格林沁已死,替陳國瑞撐腰的人已經不在,劉銘傳豈能容忍。聽以陳國瑞搶槍殺人,劉銘傳二說不說,立即親自督兵與陳國瑞算帳。陳國瑞的五百士兵都手執長矛,在狹窄的街巷中調頭困難,雖有搶的槍,卻還不會使。劉銘傳的軍隊都使用火器,一槍打倒一個。隻一會兒的時間,陳國瑞的五百人全都嗚呼哀哉。陳國瑞逃上房頂,劉銘傳叫人把他抓下來,放到空房裏,先餓他三天再說。三天以後,陳國瑞告饒,他說:“此五百人皆數年來糾合四方之精銳,一旦為君所殲,吾軍從此衰矣。”劉銘傳這才放他。

事情過後,兩人都控拆到曾國藩處,曾國藩素來不喜歡陳國瑞其人,但見他還算一員勇將,希望好生勸說他改掉那些驕暴不通人性的毛病,在他的稟文後批了兩千餘字。批文曆數陳國瑞種種不法悖廖的事情,與之約定三事:不擾民、不私鬥、不梗令(服從長官命令)。對不擾民,曾國藩說:“昔楊素百戰百勝,官至宰相。朱溫百戰百勝,位至天子。然二人皆殘殺軍士,殘害百姓,千古罵之,如豬如犬。關帝(關羽)、嶽王(嶽飛)、爭城奪地之功甚少,然二人皆忠主愛民,千古敬之,如天如神。願該鎮以此為法,以彼為戒。”對不私鬥,曾國藩說:“至於私相鬥爭,乃匹夫之小忿,豈有大將而屑為之……昔韓信受胯下之辱,厥後功成身貴,召辱已者而官之,是豪傑之舉動也;郭汾陽(郭子儀)之祖墳被人發掘,引咎自責而不追究,是名臣之度量也。該鎮受軟禁之辱,遠不如胯下及掘墳之甚。宜效韓公郭公之所為,坦然處之。”曾國藩對陳國瑞的勸解,就象是勸解自己的家人子弟,可以說是苦心婆心,他希望陳國瑞能改掉那些壞毛病,把自己鍛煉成為一名好的將領和國家的棟梁。因為陳國瑞文化程度不高,所以用語都盡量通俗些。曾國藩對陳國瑞能夠如此,可見他對其他的將領是如何訓練和指導的了。我們之所以引了這麼多曾國藩的原話,是希望讀者能夠體會曾國藩訓誡將領的風格。曾國藩還上奏,將陳國瑞調到河南,歸河南巡撫吳昌壽調遣,免得與劉銘傳同在安徽,再次發生衝突。然而陳國瑞不能領會曾國藩的苦心,不久曾國藩接到陳國瑞的回函,對曾國藩指出他的過錯,不肯承認;對於曾國藩的約法三章,也采取回避態度,不願認真執行。隻承認吸食鴉片一事。曾國藩認為,陳國瑞“沾染軍營油滑習氣,並無誠心向善”之心,掩卷歎道:“是真不可教也!”在陳國瑞看來,以為朝廷信任,曾國藩不能把他怎麼樣。這多少顯得可笑。曾國藩當以在籍侍郎辦湘軍的時候,就敢於奏參刁難他的江西巡撫陳啟邁,現在他是欽差大臣、兩江總督、協辦大學士,豈會怕陳國瑞一個小小的總兵。曾國藩立即上奏,參奏陳國瑞當僧格林沁被圍時,不顧主將,撤去幫辦軍務頭銜,革去黃馬褂,暫留處州鎮總兵實缺,責令戴罪立功,以觀後效。這一下,陳國瑞知道了曾國藩的厲害,老老實實到徐州拜見曾國藩,表示以後一定服從命令。

曾國藩終於製服了這個悍將。

五、師老無功,防河失敗

撚軍殺僧格林沁後,並沒有乘勝展開大規模軍事行動,而是向南回到老家淮北整修。曾國藩離金陵北上的時候,撚軍正將安徽布政使英翰圍在雉河集,英翰率二十餘騎突圍出外求救,命部下史念祖率兵堅守待援。曾國藩遂命淮軍周盛波部、劉銘傳部分頭增援雉河集。清軍援軍聚集,撚軍缺糧,賴文光等遂采取運動戰的老辦法,分兩路向西進入河南。曾國藩隨後進駐徐州。

不久撚軍又衝入湖北。恰好舊曆十二月初二日駐湖北的湘軍成大吉部嘩變,成大吉不僅彈壓不住,連他本人都受了傷,撚軍乘機與嘩變的湘軍結合,聲勢大振,占湖北的黃岡、黃安、黃陂、孝感等地,蔓延數百裏,並在黃陂殺斃清軍總兵梁洪勝。省城武昌震動,官文飛書求援。曾國藩這邊急調劉銘傳援黃州,而清廷再次命曾國荃出山並任湖北巡撫,以便加強湖北的防衛,盡快消滅撚軍。曾國荃這回不再猶豫,正式出山,他召集舊部,募湘勇六千人赴任。

但待清軍援軍雲集,撚軍又用運動戰的老戰術,迅速退湖北,長驅入山東。等清軍援兵來到,撚軍又轉向河南。在這期間,曾國藩的老部下鮑超和另一支淮軍劉秉璋部也投入剿撚戰鬥,曾國藩指揮的總兵力已超過八萬,這與打太平天國時總是以少勝多真是大不相同。問題是撚軍的流動速度太快,又分成多股,曾國藩把遊擊之師從劉銘傳和李昭慶兩支增加到六支,但因撚軍行動迅速,曾國藩始終找不到決戰的機會。他的軍隊也曾多次打敗過撚軍,但撚軍一敗就走,一日夜行百裏以上,清軍想要聚殲撚軍時,撚軍早已走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