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月色是空朦的,漫天的流霜罩著天目湖畔那燈火依稀的精致畫舫。
明明空中沒有一絲暮雲霧氣,那一輪玉盤卻仿佛攏了一層薄紗般,朦朧綽約,似近實遠。
湖風吹開了沒有關好的窗扇,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頓時攪起了一片肅殺的氣息。
“來者是客,請勿做梁上君子的行徑。”黑衣少年放下書卷,起身關好了被吹開的窗扇,冷聲,如利刃出鞘。
船梁之上黑漆漆的一團,錯綜複雜的圓木交織在一起,沒入這暗幕之中,低低的吟。
“嘻……”一抹紅袂翩然而下,穩穩地落入地板之上,竟也沒發出任何的聲響。
月華透過破碎的船頂,映在來者白皙如玉的臉上,將那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都遮掩了。
“墨寒哥哥……你竟猜得到是我呀!”泱靈兒掩口淺笑。
“姑娘深夜造訪,不知……”
“好了好了——姑娘來姑娘去,婆婆媽媽,叫我泱—靈—兒!”泱靈兒扁了扁嘴,打斷了程墨寒的話,滿臉不悅的瞅著他。
程墨寒不作回答,眼神黯了黯,便推門徑直走了出去。
“喂……墨寒哥哥……別……別走呀!”見他一聲不吭的走了,泱靈兒急地一跺腳,便跟了出去。
倚欄而立的黑衣少年,寂寞如常地站在那兒,沉默著,任湖風吹拂長發,似有似無的望著遠方……仿佛,那裏才有他傾盡一切的期盼。
月色下,他依然冷。
清。
兀自衣不帶水。
八風不動。
泱靈兒愣愣地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驀然道:“墨寒哥哥,你在想你娘親嗎?”
“娘—親—”程墨寒艱澀的吐出這兩個字,似在回憶,也似在極力壓抑著洶湧而來的哀痛,紅色的霧氣在眼眶中遊走,默然,“我……沒有娘親。”
“我的娘親……回來不了了……除非綺笙花開……我很想她呀!”似乎沒有聽到程墨寒的回答,泱靈兒顧自低頭喃喃,眼神恍惚,額際的麒麟玨發出幽幽的光華。
一時間,氣氛竟有些尷尬,湖風絲絲輕拂,四野闃然。
“嘻……”泱靈兒一聲輕笑,打破了這令人不自在的氛圍,“瞧我這是怎麼了呀!墨寒哥哥——你的東西,以後千萬不要亂丟了呀……”
一把略舊的金色匕首現於她的手心之中,沒有寶石和美玉的點綴,卻鏤空的雕琢著繁複的並蒂蓮,乍看平凡無奇,細看卻不失華麗莊重。
程墨寒側頭,陡然臉色蒼白,手指生生地掐入了木欄之中,有縷縷腥甜彌漫開來。
“咦?……”看到他突變的臉色,泱靈兒不禁脫口低呼,直直的盯著那半新不舊的金色匕首。
是夜。
聽說江南第一莊的劍瑤山莊,三日之前又在一夜之間遭遇了滅門之災,全莊三百零二口人無一生還,頓時震驚了武林。這是繼七明堂、梅家堡之後,遭受滅門的江南第三大幫派,也是離落泱閣最近的一大幫派。血泊中被搗碎心髒的屍體,幾乎無一不是一招斃命。
武林驚恐:是碎心劍!碎心劍重出江湖!泱泓歸來了!!
十六年前嗜血如狂的女魔頭——泱泓!
泱泓……娘親……
你終於回來了嗎?是來接靈兒的嗎?
獨泛輕舟的紅衣少女,秀眉微顰,夜幕中暗自緊了緊拳頭。
這次……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靈兒一定要找到你!
月光慘淡,大朵大朵的暗雲湧在玉盤的周圍,淒烈的月華透過重重雲層傾瀉而下,湖麵頓時泛起層層詭異的光粼。
一絲極微弱的抽泣聲從遠處飄來,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以致使聲線異常顫抖,令人毛骨悚然。
泱靈兒一個激靈,絲絲酥麻的涼意擎上了後背,莫非……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目怨靈!沉浸在天目湖底,隻待月圓之時方才浮出水麵的不死的靈魂?她懊惱地撫了撫額,撥動中的麒麟玨浸出幽藍的光,光輝下的眼眸沉靜如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