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1 / 2)

本朝縣令上任多為夏秋之際出發,到了地頭恰是秋收完畢,以免新官上任交接之時誤了稅收大事。林貞一行人從京杭大運河換海運,雖路途遙遠,倒也便捷,又恰好避開了酷暑,留待明年慢慢適應,挺好。

常言道三生不幸附郭省城,指的是離上司太近扭手扭腳。譬如後世的省會城市,便是民間八卦也多提起省委,市委竟像被忘了似的,好久才能想起一回。番禺縣雖非知府眼皮底下,卻也相去不遠,在後世不過是廣州市一個區,做知縣的確不夠威風。然而深究起來此言並不切實。孟豫章鄉試、會試、殿試成績皆不算上佳,館選是指望不上了,好歹撈個二甲進士,仗著青年才俊探花弟子的名號才得以外放廣州。不然休想這等繁花似錦的地頭!在此時廣州遠不如江浙,卻好過雲貴之地太多。是以不管是孟豫章還是林貞,皆是滿心歡喜。孟豫章更想多一層——官場上若沒有好爹,非得有個好師父,便是清貴的翰林外公也是不大頂用的。

為官者想向上,無疑幾個要素。要麼有錢、要麼有爹、要麼個人極能幹借力打力。若隻憑本人能耐,想至高位且要好幾代哩!孟豫章有師父、林貞豪富,即便多年來折損不少,然在七品官階之中,亦算數得著的。最妙林貞乃門當戶對的元配之妻,亦免去了官商勾結的罵名——做官,尤其是文官,還是要些須名聲,許多事可做不可說,十分想做了也得找個好由頭。林貞乃共患難之妻,又安頓收留夫家諸人、替長輩養老送終,名聲尚可,旁人抹黑不得什麼。

千裏做官為的吃穿,便是孟豫章一個芝麻小官,諸大佬也懶怠與錢財過不去,孟豫章還在路途中,布政使司並知府已心中有數。待孟豫章棄舟登岸,早有縣丞主簿等人在碼頭等候。彼時乃鐵打的主簿流水的縣令,縣丞主簿等都乃本地人,雖為廣州管轄不至於偏遠之地一樣勢大乃至挾製縣官,卻也不好慢待。

兩廂廝見,唯有捕頭姓陳,乃番禺大姓,餘者皆名不見經傳,孟豫章先鬆了口氣。一行人親熱的好似故友一般,喜笑宴宴的攜手一齊至縣衙,與將調走的前知縣見禮。這位知縣乃平調,不悲不喜,官樣寒暄了幾句便罷。因未交接清白,孟豫章還須得先在驛站安頓。諸人早聞得林貞有孕,皆簡便從事,不過半日便得休息。

次日,孟豫章夫妻先拜碼頭,從布政使一路拜到知府,所見上官無數,禮物送出去好幾箱,勉強混個臉熟。之後再忙亂交接、發榜昭示開衙辦案時間,最後再拜訪當地名門。番禺之地,名門五家,分別是何、張、屈、孔、陳。尤其孔家乃孔子之後,有明確譜係記載,讀書人都不好怠慢的,林貞又丟出禮物若幹。如此忙亂了將將兩月才算正經做了縣官!

待開衙那日,林貞才得好好歇息。正值入冬之時,番禺天氣雖不似北方嚴酷,卻是乍暖還寒,極易生病。林貞早早叫人升了炭爐,倚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閑書。南方無炕作為起臥,她如今還略有些不慣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慣例,孟豫章挑了幾件不大不小的審了,以示父母官換人便罷,並不大動幹戈。申時初刻,孟豫章已回後院。見林貞歪在榻上便問:“累的狠了?”

林貞點頭:“是有些。才叫太醫來走了一遭,說是素日康健,並不妨事,隻別再這麼累了。”

“苦了你。”

“不過恰好趕上寸勁,過了這一陣便好了。待孩子生下來,出了月子再好好交際吧。如今我懷著胎,那些夫人也不大想與我走動,怕有個好歹擔了不好去。”

孟豫章忙問:“你覺著身上還好?”

“無事。”林貞說著笑了,“可見強筋健骨之重,日後我們生養的孩兒,不拘男女,都要學騎馬射箭、再練一番拳腳,不為別的,光生育上的鬼門關都好過些。”

一聽“鬼門關”三字,孟豫章先驚出一身白毛汗,忙捂著林貞的嘴道:“休胡言亂語!這話說不得。”

林貞笑了笑:“我心中有數。”後世且有羊水栓塞無法搶救的情況,何況如今?臍帶繞頸、胎位不正乃至羊水栓塞血崩之症,無非是個運道罷了。隻是老天既補償她掉電梯枉死,斷不至於此刻再收拾她。故她一直做該做的事,心中並不甚擔憂。

孟豫章心裏再慌,也不敢帶到麵上來嚇著林貞,岔開話題道:“我在前頭聽到有人送了信件來,可是媽媽打發人送來的?”

林貞點頭:“是媽媽送來的,卻是我表姐所書。如今她與周叔合作——這位周叔是往日我爹爹的幫閑,最是靈活。既牽上了線,索性租了我們家的鋪子,做起皮草人參的生意來。皮草大件托運不便,她收拾了兩匣子珍珠並幾顆老參與我。我正想著呢,廣州也是大的商貨集散之所,看瞧著收拾些南珠回禮吧。她身份尷尬,錢財不缺,若有些稀罕寶貝才好挺直腰杆說話。”南珠極美,尤其是合浦珠乃幾百年的貢品。直到了清朝因政治緣故才重東珠,實則東珠遠不如南珠光潤。此時漢文化強盛,自是南珠比東珠貴好幾倍。便是女真人也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