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際,從眾人後傳來一個舒緩沉穩卻很有威嚴的女性聲音:“如風,幾月不見,你的功夫又精進了。”
人群閃開,從後麵踱步而來一個身穿杏黃袍的女子,大約三十上下,相貌端莊,眉宇間有股逼人的英氣與威嚴。眾人見了她,都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掌門。”
而慕容如風一聽到這個聲音,臉上立刻又浮現出在客棧中時那個尷尬的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被逮到一樣,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輕喚一聲:“四姐。”
來人名叫慕容萍,在慕容家的女孩一輩中排行第四,是慕容如風的四姐。慕容萍和其他慕容家的孩子不太一樣,從小她便拜在峨嵋上任掌門玉心師太的門下修行練武,玉心師太圓寂後,便由她接任為峨嵋的新掌門。在眾多的慕容氏子孫中,慕容萍一貫以冷靜睿智而著稱,又兼有一般女子所不具備的領袖氣質,所以雖然年紀尚輕,但已受到江湖上各派人士的推崇以及本門中人的尊敬和愛戴。
現在,她走到慕容如風的身前,聲調平和道:“看你這幻影神行的身法已走得如此純熟,想來你八哥一定沒少指點你吧?”
“是的。”慕容如風似乎對他的這位四姐很敬畏,言辭舉止都畢恭畢敬,不像見到大哥慕容雄時那般隨意。
慕容萍的眼光投到冷若煙的身上,淡問道:“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冷若煙冷姑娘了?”
冷若煙的聲音更平淡:“慕容掌門是來抓我的?”
慕容萍一笑:“不是,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特來請教一下。”她的回答頗出乎冷若煙的意料,禁不住眉梢挑高幾分,等著她問。
慕容萍的眼神在冷若煙與慕容如風的身上來回逡巡了幾遍,忽然問道:“你和如風認識有多久了?”
“12天。”冷若煙清清楚楚地回答。
這回又輪到慕容萍驚訝了:“12天?隻不過相識剛剛12天你們就敢結伴而行?”
冷若煙不屑地冷笑:“這似乎是我二人之事。”指的當然就是她和慕容如風,可以說回答得相當不客氣。
慕容萍卻微笑著點點頭:“不錯,是你二人之事。早聽說冷若煙劍利,沒想到連牙也這般的利。”回答得同樣是針鋒相對。
冷若煙不願費話,直言道:“你怕我會害他?”一個女殺手與一個富家公子哥走在一起,世俗人難免會這樣猜測。
慕容萍則反問道:“你不會嗎?”她反問時的神情令冷若煙又想起了初見慕容如風時他的神情。他們慕容家的人還真像。
冷若煙哼哼一笑:“我若說我不會,你信嗎?”
“你若是我,你信嗎?”又一次反問。
“我信。”冷若煙答得幹脆利落又斬釘截鐵。
慕容萍高挑起眉:“噢?”
冷若煙淡淡地回答:“因為我信我自己。”
慕容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改變話題道:“早聽說絕情劍是當今十大名劍之一,不知是否真如傳聞般神利?”
冷若煙的冰眸微微眯起:“你想一試劍鋒?”
“正是。”
慕容如風卻急了,剛剛聽她們談話似乎還沒什麼大礙,無損麵上和氣,怎的一轉眼間就又要刀劍相向了?他忙道:“四姐,冷姑娘,說得正好,為什麼突然要動手呢?”
慕容萍卻道:“如風你不用阻攔,能與天下名劍高手一會,是我習武的畢生所願。”
冷若煙緩緩抽出“絕情”,雖然沒說話,但她的心意想法同慕容萍卻是一樣的。
慕容如風勸阻失敗,一場大戰由此開始。
山坡小道間,劍氣縱橫,落葉如雨,一黃一黑兩條人影便如兩道劍芒般迷亂耀眼,早已分不出誰是誰。
衣襟飛舞帶動風嘯,劍作龍吟,已幻化成形,這真是一場精彩之戰。
峨嵋派的弟子因功夫不夠而無法看懂雙方的招術精妙所在,而慕容如風的一顆心則完全係在對決之人的身上,生怕她們會傷了對方。
驀地,那兩人同時收招,各自滑開一段距離,收起兵器看著對方。
慕容如風循聲而去,先對冷若煙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冷若煙對慕容萍突然的停戰很是奇怪,再打半個時辰也許就可分出高下了。
慕容萍在對麵忽然朗聲一笑:“果然是絕情劍,劍劍無情,招招追命。若能劍人合一,必將天下無敵。”
被她突然的稱讚弄得很愕然的冷若煙緊接著又被她的下一句話給震住了:“把如風托付給你我想我可以放心了。”
慕容如風驚喜非常,叫了一聲:“四姐。”
冷若煙疑惑地問道:“你信我?”
慕容萍正色地點頭:“我信你。”
“為什麼?”冷若煙還是對她的突然轉變了態度態度十分困惑。慕容萍卻誠摯地一笑,仿效她剛才的語氣:“因為我信我自己。”
慕容萍及峨嵋門下的人都走了,慕容如風高興地握住冷若煙的雙手,道:“我四姐一向是家裏最不容易親近的一個人,沒想到她竟會對你有如此觀感,可見我沒識錯人,交錯友。”
冷若煙卻有些愣神兒,沒想到與慕容萍的會麵竟會是個如此結局,更沒想到慕容萍的性情也是如此的特立獨行。她看著慕容如風——他們慕容家的怪人還真是不少。不知下一個遇到的又會是誰?
一走七天,一切倒很平靜,不知是不是慕容萍對慕容家的人說了些什麼,一路行來暢通無阻,倒是令冷若煙有些疑惑,慕容家的人是這麼好說話嗎?而慕容如風卻似乎更對各地的人文事物感興趣,雖然看不見花花世界,但他依然興趣不減,遊興甚濃。
這天中午,兩人走進一間客棧吃飯。
吃飯時,冷若煙除了低頭吃飯外並不會四處觀望,隻偶爾會難得的為慕容如風挾一筷子菜,動作簡練幹脆,沒有多餘的話。
慕容如風吃飯的樣子和他平時一樣從容優雅,這些天可能是適應了外麵的生活,他果然如自己承諾的一樣沒再生過什麼病。
“在家裏吃飯很麻煩,總要等全家人都到齊了以後再吃,大家住在不同的跨院,每次來齊都要費好些時辰,常常是飯菜都涼了可人還沒到,不得已隻好扔掉或重做。後來我爹也覺著這樣太不方便,就叫大家各自在各院中用飯。隻有每月的月初、月中、月末三天再全家一聚。這樣一來果然很好,大家隻要點自己愛吃的向廚房要就行了。像七妹,最愛吃豌豆黃和茄香餅,曾經一連五六天點了這兩道菜,嚇得廚師以為她是嫌飯不好故意刁難,還跑去求情。最後才知道是會錯了意。這事便因此成了我家的笑話,誰見了七妹都要打趣她一番。”
慕容如風連吃飯都會想到開心的事。冷若煙默默地聽,在她的記憶中,從沒有這麼奢華過,別說是什麼茄香餅,就是一頓紅薯粥都很難在平時喝到。七歲那年,她為了要吃一個煮雞蛋,被娘打了一耳光,當時她們母女抱在一起在雪地上痛哭的景象是她永遠也揮之不去的一個惡夢。
她更專心地吃飯,試圖靠吃飯去轉移思想。
“這位兄台,姑娘,在下可以與二位同席而坐嗎?”不知從何時起眼前站著一個年輕的公子,手執摺扇,彬彬有禮的樣子。
冷如煙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漠而犀利,但那人並未被她的眼神嚇住,反倒是被她那毫未遮掩的清豔容光驚得摺扇落地。
慕容如風並不介意他的到來,含笑道:“兄台請坐,不必客氣。”
那人坐了下來,向他們抱腕道:“在下姓程,單名一個亮字。實不相瞞,在下已經留意二位好久了,極為二位的風采所傾倒,實在按捺不住才過來相敘,若有冒昧之處還望海涵。”
慕容如風微笑應答:“程兄太客氣,四海之內皆朋友,能與程兄相識也是我的榮幸。在下慕容如風,這位是我的好友冷若煙冷姑娘。”
程亮聽了他的話後不禁神情大震:“冷姑娘!久聞大名!聽說半月前您剛剛手刃了天道門總護法公孫也,為武林除了一大害,不愧是女中豪傑呀!”
冷若煙並不理會他的讚美,仍是低頭吃飯。
程亮碰了個釘子也不在乎,又對慕容如風道:“慕容兄可是慕容世家的人?”見慕容如風承認,他又大讚道:“慕容世家是武林的泰山北鬥,都說慕容家人人男英女秀,皆為當世之傑,今日得見慕容公子,方知傳言果然屬實。”
慕容如風笑道:“我慕容家不過有幸在江湖上博得一點小名聲而已,程公子謬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