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3 / 3)

“要單獨說?”慕容如風明顯不太樂意。

慕容曼笑道:“放心,隻說一小會兒,說完了馬上把人給你送回來,好吧?”

慕容如風挑挑嘴角,似乎找不出任何反對的理由,便問冷若煙:“若煙,你的意思呢?”

冷若煙早已看出慕容曼此行是為她而來,不想躲避,便淡然道:“隨便。”

慕容曼欣喜道:“既然冷姑娘也肯賞麵子,那我們就去竹園吧,那裏清幽一些。”

“早點回來。”慕容如風叮囑道。

冷若煙跟著慕容曼走向杜府的東南角的一個小院,這裏因種滿了翠竹,故取名為“竹園”。

路上,慕容曼談天般閑扯著話題:“聽三妹、四妹說,你和如風是三個月前認識的?”

“嗯。”冷若煙的惜言如金除了在麵對慕容如風時偶爾會有些失常之外,很少有誰可以讓她多費什麼唇舌。

慕容曼繼續問道:“你和如風是在哪兒認識的?”

“聽風軒。”

“哦?”慕容曼有點驚訝,“你居然會到那裏去?是無意間去的?”

“嗯。”她不想提天道門那一檔子事兒。

“如風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慕容曼好脾氣地笑道:“他就是這樣,都已經20多歲了,有時還單純得像個孩子。”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走到竹園。

同坐一石桌旁,慕容曼講述著慕容如風的生平:“如風雖不是家中年紀最小的孩子,但幾乎可以算是最得寵的一個。在他失明前是,失明後就更是了。為了不讓他成為一個廢人,他幾個哥哥費盡心力調教他,讓他成為一個各方麵都極為出色的人。如風喜靜,我們便不讓他接觸外麵紛擾複雜的人群,怕玷汙了他。你今天所看到的這個純淨的如風,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我們的嬌寵、保護創造出來的。”

她的笑容漸漸隱退,盯著冷若煙,語氣嚴肅:“我們都不希望他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冷若煙也回視著她,雖眼波無瀾,但一顆心已開始往下沉,“你要說什麼?”她直言相問。

慕容曼也直接攤牌:“你和如風並不適合在一起。”

在杜府中的另一間大廳中,眾多的慕容家人都早早聚在一起,已有多年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們這樣共聚商談了,今天所要談的是一件大家都在關注的事:關於如風與冷若煙。

此時,正是慕容萍在說話:“其實如風與冷若煙都還是孩子呢,兩人不過是走得近了些罷了,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嚴重嗎?”

慕容雄站出來反對道:“正因為他們都還年輕,不知道感情的深淺,才容易陷進去。如風是性情中人,又沒見過多少外人,難免會被冷若煙迷惑。”

慕容燕皺眉道:“可是我怕這樣搞下去會更危險。”

“會有什麼危險?三姐你別小題大做了。”慕容南滿不在乎,並不認為事情有多嚴重。

慕容燕則提醒道:“難道你忘了上一回冷若煙在幽羅城突然辭行時,如風那副肝腸寸斷,如遭巨變的神情?到現在回想起來,我仍覺得心驚。”

眾人聽了她的話,臉色都更加凝重起來。

慕容雨在一旁懶洋洋地插嘴道:“就算他兩人相愛了又怎樣?何必畏如洪水猛獸?我看冷若煙並沒什麼不好。”

慕容文源終於以一家之長的身份發話了:“若單以人品來論,冷若煙或許並無大過,但她的性情偏執,為人孤傲,做我慕容家的兒媳似乎還欠淑德。”

慕容雄立刻應道:“父親這話說的正是。”

慕容雨哼哼一個冷笑:“那咱們這一大幫子人合著夥地算計他們,又算什麼?”

“老七!”一大群人以喝斥的口吻齊齊叫出聲,慕容雨苦笑著甩甩手,暫時不說話了。

竹園內,慕容曼仍在對冷若煙講“道理”:“我看得出如風很喜歡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兩人的未來?你是個殺手,時時刻刻都有危險常伴左右,如風卻是喜好寧靜平和之人。他現在之所以會對你如此癡情,多少還由於他這前半生所能遇到的女孩子幾乎都是他的姐妹,你是他所遇到的第一個‘外人’,又曾和他同生共死過,他會動情是很正常的,但將來呢?等你們相處久了,彼此了解深了,而他遇到的外人多了,你們之間的這份情又還能守多久呢?”

冷若煙麵無表情地聽著,慕容曼對她的表情實在摸不準,口吻再柔和了一些:“我知道這麼說,可能你聽著會很殘忍,我其實也不想做個讓你們恨的人,可我認為對你們來說最好的路就是彼此之間保持距離,不要再這麼繼續交往下去,也許將來的痛苦會少一點,否則……”

冷若煙的眸光幽冷,縹緲,冷靜地打斷慕容曼的話:“你放心,我會離開他的。”

“真的?”慕容曼驚喜地幾乎失了風度。

冷若煙卻站起來冷冷道:“若沒有別的什麼事,那就先告辭了。”她袖一揚,如魅影塵煙般飄然而去。

早已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靈忽又被人狠狠地捅了好幾刀,是個什麼樣的滋味?

冷若煙在回去的路上腳步虛浮,頭腦麻木,惟一能想得起的,就是慕容如風輕柔的叮嚀:“早點回來。”是的,回去,她隻想再看一眼他的笑,再感受一下他的溫暖,隻要片刻,那麼便是即刻去死,她也不會再有任何的留戀。

像個遊魂孤影般回到她與慕容如風住的跨院,不想院口竟站著一位少女,眉宇間的憂鬱之色依舊,冷若煙記得她:慕容雪。

又一個說客。冷若煙什麼都懶得說,懶得做,她低著頭想從慕容雪身邊穿過,慕容雪卻將她攔住:“可否借一步說話?”

冷若煙被迫停下來,瞪著她,眼中壓抑的火山似乎馬上就要爆發出來,咬著牙,聲音近乎淒厲:“你們慕容家還有多少人‘有話要說’?最好一次來幹淨。”

慕容雪卻笑了:“看來我大姐剛才的確傷了你。”她停了一下,再道:“我隻想問你,你是否真心愛我九哥?”

“無可奉告。”冷若煙的語氣冷得懾人,慕容雪卻幽幽然歎息道:“若你們是真心相愛,便不要被旁人左右,免得貽誤終生,追悔莫及。”

冷若煙本已從她身邊走過,聽她的話又停了下來,詫異地回頭去看,卻見慕容雪神色淒然:“因為我知道後悔的滋味有多痛苦。”她眼神迷惘:“我曾愛過一個人,在他對我好時我未曾珍惜,當我後悔了,醒悟了,他已永遠地離開我,再也回不來了。”她注視著冷若煙:“記住,寧要短暫的歡樂,也不要永遠的痛苦。人心太脆弱了,碎過一次便再難補救。”

慕容雪走了,冷若煙的心卻更不平靜。一邊是把她拚命往外拉,一邊又把她往裏推。她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剛走進跨院,卻聽見從慕容如風屋子中傳來一陣琴聲,幽雅、舒緩的琴音與園中的玉蘭花香相和,似已將這裏同外邊的人世完全隔離開。

冷若煙凝神細聽琴曲,心中猛地一顫,為何他竟在彈《陽關三疊》?

渭城朝雨清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進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冷若煙的心霎時被一股巨大的酸楚所占據。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離別之音在耳,莫非今日真是斷腸之時?

推門而入,琴聲戛然而止,慕容如風在琴後微笑道:“回來了?和大姐聊得如何?”

冷若煙無聲地坐在他身邊,虛弱得靠在他的肩上,想汲取一些溫暖。慕容如風幹脆將她緊緊擁住,將自己的大半個臉埋進她的秀發中。兩人以這個姿勢坐了好久,慕容如風突然道:“若煙,嫁給我吧。”

冷若煙剛剛暖和的身子忽然僵直,推開他,冷靜地說道:“你累了,去休息吧。”

慕容如風強硬地抓住她的手,蹙緊眉頭:“你以為我在說胡話?”他搖頭:“我已經考慮了很久了,從與你當日在幽羅城分手時我就已想得很明白,我不能沒有你,也絕不會放棄你,除非……”他抿著唇角,“除非你說一句,你並不愛我。”

“我不愛你。”冷若煙答得毫無阻滯,順暢得如已在心中將答案念過千百遍。

慕容如風神情大變,如受到強烈地打擊,臉色蒼白,身子搖晃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問道:“真的?”

“真的。”冷若煙的口吻堅如磐石。

慕容如風略一沉默,忽將她拉回自己懷中,狂熱而準確地吻住了她的唇。冷若煙大驚,先是用力掙紮,卻掙不出他的臂彎,最後隻有放棄,徒然讓他輕易攻陷了自己的心房。

慕容如風今天的吻與在幽羅城冰室中的一吻截然不同,那天他的吻更像一條清流,文雅清新,又帶有一絲青澀;今天卻如烈火般熊熊而起,好像成心要將冷若煙燒融在他的狂熱之中。冷若煙從掙紮到被動地停手,到身不由己地環住他的腰,漸漸對他的吻開始有所反應,最後她已無法控製住自己,緊偎在他懷中,她的身體已背叛了她的意誌,而告訴了慕容如風一個真實的答案。

“你在說謊。”慕容如風停止了擁吻,極其自信的微笑讓他看上去又是那麼風采逼人。

冷若煙從他的懷中站起,默然走到屋中的茶桌旁,拿起一隻空杯子。透過她的身形,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幾滴如水般的液體正無聲無息地滴落進杯中。

“若煙,你在幹什麼?”慕容如風也站起來。

一把明晃晃的短匕倏地割破了冷若煙冰一般的肌膚。從蒼白的皮膚中滲出鮮紅的血,先後也掉進杯中。

“若煙?”慕容如風已站在她身後,“為什麼不說話?”

她猛一轉身,將那個茶杯舉到他唇邊,讓他的手觸摸到杯口,冷冷的聲音中盡是命令的口氣:“喝了它。”

“是什麼?”慕容如風輕輕嗅了嗅杯中的味道,皺眉道:“怎麼味道這麼怪?好像還有股血腥氣?”

冷若煙仍舉著杯子:“喝了它,否則我立刻就走。”

慕容如風卻神色一亮,反問道:“如果我喝了它,是否就代表你答應我的要求了?”

冷若煙遲疑地停住,決定撒個謊騙他:“喝了它,再睡一覺,如果明天你一覺醒來確定想法未變,我就答應你。”

慕容如風欣喜若狂地接過杯子,道:“那你一定會後悔浪費了這一天一夜。”剛要飲下,他又疑問道:“你不是想趁機溜走吧?”

“不會。”她的保證讓他放心,她保證過的事從沒有食言過。他再不遲疑,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冷若煙用手指輕輕擦去他唇邊尚存的一絲血漬。不知這個配方究竟靈不靈?也不知他喝下後會有什麼反應?她開始有點後悔,萬一君碧幽是在騙她,那她豈不是害了慕容如風?她開始焦慮地觀察著慕容如風的神情變化。

奇怪?慕容如風不解地甩甩頭,為什麼這麼快就感覺到一種困倦之意?強烈地讓他頭腦昏沉。他抓著冷若煙,問道:“那杯中有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困?”

“沒什麼,是你累了。”知道藥起了作用,冷若煙將他扶到屋角的床榻邊,讓他躺了下來。

慕容如風命令道:“不許你偷著離開我。”

“不會。”她再次保證。

慕容如風放心地睡去了,唇邊還掛著一個幸福的笑容。

冷若煙悄悄走到桌前,顫抖地執起筆,寫下一封短箋。

走回榻前,她無限眷戀地凝視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要將這一切永遠地刻進記憶之中。盡管無比心痛,但仍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若煙,你還在嗎?”在夢中他輕喃一句。

“在。”她捂住自己的唇,不讓過分的顫音被他聽到。

“別離開我。”他仍不放心地叮嚀。

“不會。”禁不住淚已奪眶而出,打濕了彼此的衣襟。跪在榻前,她輕輕印上自己的唇,這會是今生最後的一吻,從此後,便是魂夢渺杳,此恨綿綿了。

顫抖而虛弱地站起,踉蹌著退出屋子,再不敢多回頭看一眼,她如瘋顛了一般,狂奔出這片深院,也狂奔出這片不屬於她的世界。

屋中,慕容如風仍在沉靜而安詳地熟睡,桌上紙箋飄動,閃現出幾行滿是淚痕的詩句:

與君別,

別後莫相見。

此生夢短緣慳,

惟寄會重泉。

非關風與月,

隻因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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