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各大報紙都對這場內部音樂會進行了深入的報道,但每周三發行的《鮮問樂見》則是以文明社會重現叢林求偶法則為題,大肆對音樂會後的一場桃色韻事進行報道。
內容的噱頭在於看圖作故事。第一張,Z先生與L小姐並肩站在窗前,兩人耳鬢廝磨,情意綿綿;第二張,Z先生單膝跪地求婚;第三張,Z先生與M先生發生肢體衝突,大打出手,近身肉搏;第四張,M先生完勝,牽手L小姐離開。
照片是由手機拍攝,三人麵目模糊到不需要打馬賽克,全憑肢體語言演出。這四格照片講述了一個完整的三角戀情,橫刀奪愛的故事。
記者激動得好像發雞瘟。
“生活處處撒狗血……無論是傳統意義,還是歐美眼光,L小姐最多隻算中庸之姿,可見其具有獨特氣質,能吸引到格陵兩大最有價值單身漢為她搏鬥……格陵市是鋼鐵叢林,在這裏生存當然要遵循野獸法則,相信L小姐之所以最終選擇M先生,不僅僅是因為M先生擁有更多的財富,更是因為M先生展示出的強大體能反映出其身體之精壯,遺傳之優秀……格陵女性應當自我反省,為何在剩男剩女大行其道的今日,不懂得自我增值,卻任由這種資源浪費的現象在言情小說之外的現實生活中發生……”
酸不溜丟此文一出,格陵娛樂界一片喧嘩。M家族的勢力在格陵盤根錯節,鮮少有媒體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繼《鮮問樂見》揭竿起義,幾家也收到了同樣照片的小雜誌紛紛開始進行深入挖掘。Z先生的風流韻事全部大起底,床伴從A小姐一直數到P小姐。《新娛潮》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羅宋宋夏天穿著清涼的照片,在眼睛處打上薄薄馬賽克,用三圍數字展現她與臉蛋極不相稱的曼妙身材,暗示這才是迷倒Z先生的終極武器——因為Z先生對靈欲合一相當看重;又將孟覺和羅宋宋兩人挽手走進雲階彤庭的背影登出——嘩,原來這兩人早已同居,L小姐是一身睡兩床。
孟國泰剛上市的自傳原本想做一個小範圍的簽售會,結果記者們全部追問他對這樁風流韻事的看法。孟國泰當場震怒,揚言要將所有這些不負責任,一派胡言的雜誌社告上法庭,但《鮮問樂見》背後似乎有強大勢力撐腰,並未減弱報道攻勢,甚至有大量記者聞風趕至,在雲階彤庭外架起長短炮,正對孟覺小窩的前後陽台。
羅宋宋的工作生活都受到了嚴重的幹擾。她一走出雲階彤庭,即刻被記者跟拍至雙耳琴行。那些記者雖然還不至於囂張到拿鏡頭撞她,但拍攝角度毒辣,恨不得能伸進她的衣領和裙底。一向以優雅姿態示人的智曉亮這次一反常態,最短時間內通過格陵愛樂發出措辭激烈的新聞稿,表示此次無中生有,惡意中傷,反映出輿論在導向性上的無知、愚蠢和可笑。他對格陵媒體相當失望,從此再也不會接受格陵任何一家媒體的采訪。
智曉亮在新聞稿中強調“我與M先生,L小姐都是好友,普通的會麵卻被有心人利用和造謠,造成如今局麵,不僅我自身深感困擾。也為無辜的M先生和L小姐擔憂”更加坐實了Z先生一角正是由他扮演,且他確實在這場愛情決鬥中輸了。
越幫越亂。孟國泰下令將孟覺和羅宋宋接回孟家。家裏麵倒是風平浪靜,皆因這種桃色新聞,孟覺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比如孟金剛自殺一事,不也曾鬧的沸沸揚揚,但最終還是水淨鵝飛,沒人記得。
孟金望道:“我們已經發出律師信。但他們隻肯承認消息有誤,錯用了小孟先生和羅小姐的照片。”
孟金貴道:“影響已經造成,道歉有什麼用?”
“也不必告它,看它可以鬧多久。天天有奇聞發生,沒有硬抓著我不放的道理。”孟覺笑著望向大哥,似在征求他的意見,“除非有人故意想整我。”
孟金貴冷冷道:“原本定於月底上櫃的一批新藥,不得不再次延期。”
孟覺拍手道:“我的負麵新聞竟然能影響盤利度胺的宣傳計劃,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若不是考慮到有女眷在場,他們兩個幾乎要翻臉。
杜麗聰開解羅宋宋:“本市有些媒體最愛揭人瘡疤,連著皮肉撕下來,拿你的不開心來開心。這些小報隻顧眼球效應,告它隻是幫它打廣告而已。”
“我知道,我並不放在心上。”羅宋宋說,“喜歡我的人,不會因此討厭我;討厭我的人,也隻不過是更討厭而已。那些不認識我的人,他們對我的態度,我又何必在意。”
杜麗聰麵露激賞神色:“羅小姐,你的心態非常好。”
當事人都不在意了,看熱鬧的也就一哄而散。當天傍晚,蘇瑪麗親自打電話給羅宋宋,羅宋宋簡直受寵若驚,這是蘇瑪麗去了北京之後,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宋宋姐,到北京來旅遊吧。我一旦測驗不及格,就去歡樂穀玩雲霄飛車,再多的不開心都甩掉了!”
連蘇瑪麗都知道此事,為她提供防空洞。
“好。”
盛情難卻,孟覺和羅宋宋便開始計劃。
“會不會有很大沙塵暴?要買口罩,還有遮陽帽。”
“爬長城,需要很好的球鞋。等等,我接個電話。”
孟覺接電話,羅宋宋跑去拿紙和筆:“帶一些瑪麗需要的東西吧,比如……你怎麼了?”
孟覺掛斷了電話,冷靜得可怕。
“我們現在立刻去醫院——孟薇暈倒了。”
孟薇的實際情況比暈倒嚴重得多。據她的秘書說,孟經理前兩天心情還不錯,英文報紙上大肆讚歎朱行素的琴技時,她還開玩笑:“難道伊麗莎白不是女王?這些保守又虛偽的瑞士人,拍馬屁也不分青紅皂白。倒是智曉亮這家夥,真是厲害。我倒是很有興趣看看接下來對他的專訪。”
秘書就多了一句嘴:“這位智先生脾性還大得很呢。”
“什麼?”
“他已經宣布不再接受格陵媒體的采訪。”
孟薇一向不愛關注娛樂新聞,覺得隻有無聊的人才會關注八卦。但這次事關智曉亮,她讓秘書將所有的報刊雜誌都買來。
秘書驚恐地發現自己從來不看娛樂新聞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上司看一本撕一本,看完了這周的《新娛潮》之後,做出了一個撕的姿勢,撕了兩下沒有撕動,臉色變青,然後捂著肝部,重重地摔向地板,吐出一地的穢物。
這周的《新娛潮》全文轉載了智曉亮的新聞稿,還配上了題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評論。
孟薇入院時一度心髒停跳,檢查結果也相當差——急性肝衰竭,有並發腦病的現象。在ICU連續治療十二小時後,無任何好轉跡象,必須盡快安排做肝髒移植手術。
她病情危殆,隨時會陷入深度昏迷。清醒間隙,便努力蠕動嘴唇,與一直守在床邊的父母一項項交待。
“不要……讓外界知道我生病……我不希望明豐……股價受到影響。”
“好。”
“不要……讓別人來看我……”
“好。”
他們並沒有告訴女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FDA方麵在當地時間上午九點整突然做出聲明——盤利度胺不適用於蒙古人種。
一份詳細的研究報告指出,在大多數蒙古人種的肝髒中缺少盤利度胺所必需的代謝酶,長期服用盤利度胺會導致肝功能障礙,嚴重可至肝衰竭。特此報請亞太地區醫療係統謹慎使用此藥。
這對得到了亞太代理權的明豐,和一直服用盤利度胺的孟薇來說,真是莫大諷刺。明豐藥業對包括盤利度胺在內的一係列新藥的銷售計劃被無限期凍結,直接經濟損失保守估計在兩千萬。臨危受命,孟薇的職位由即刻從藥監局辭職的孟覺代理。
沒有人會去多嘴告訴孟薇這件事情。但昏迷中的她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正是濫用藥物造成,情況更是急轉直下,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多髒器開始並發衰竭。
每個小時都會收到一張病危通知單,孟金貴方寸大亂。再多的金錢,也無法賄賂死神,他等不及走正常排隊程序等肝源。孟家全體家庭成員,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全部都去做了配型檢查,連蘇瑪麗也被招了回來。
“正好回來做暑假作業哦!我想死格陵了!”
她一落飛機就被帶到醫院去抽血和做超音波,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孟覺和羅宋宋把她帶回家去,她才說:“他們是不是懷疑我不是爸爸親生的,要做親子鑒定?”
“小小年紀,不要想東想西。”
“那是不是小弟弟查出來什麼病,需要我給他輸血?”
羅宋宋好言安慰了半天,才將蘇瑪麗的疑慮統統打消。
“做親體肝移植出現排斥的機會小。我是O型血,希望可以配得上。”孟覺歎氣,“公司裏很多事情要處理,多事之秋啊。”
羅宋宋原本拿了一份最新的娛樂報紙給他看,但見他這樣煩惱,便將報紙折起,提醒道:“現在還是夏天,你真是過糊塗了。”
孟覺道:“現在還不到最忙的時候。你手裏的報紙是什麼?給我看看。”
原來是最新的娛樂消息。這次的主角是因皇帝協奏曲再次聲名鵲起的朱行素。她雖然已有未婚夫但從未曝光,這次媒體竟然偷拍到她與一位少年白的獨臂男子一起在酒店用餐。
“我想她是為了轉移視線。”羅宋宋深感不安。
這次《新娛潮》用了“小龍女密會楊過,女皇帝未婚夫大起底”做標題。照片上的男子長著北歐人典型的高眉深目,雖然隻有一支左臂,仍然體貼地替朱行素拉開座椅。
有消息稱,朱行素的未婚夫是收到愛人召喚,專程包機從瑞士趕來,和她吃一頓晚飯。
媒體不敢惹子爵,於是大罵朱行素,先是從吃相到走路的姿勢,一頓狂貶,然後又譏諷在崇尚低碳的今天,朱行素如此矯情,無疑是逆天行道,自取滅亡。
這篇報道一出街,Z,M,L的三角戀情很快就被喜新厭舊的讀者們拋諸腦後。
“我們正有公開的打算。”當孟覺和羅宋宋的電話被轉接到子爵的專機上時,朱行素正在等待起飛,“他隻是不滿記者說他不環保,畢竟他曾經為了保護雨林跑到樹上去住了一個星期。”
朱行素說的這樣輕描淡寫。宋玲口口聲聲說要重拾母女情誼,可是出了這件事情,她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為什麼走得這樣急?我還想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孟覺後悔道,“我……”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朱行素知道他的心思,溫柔地安慰,“瑞士再見。”
手術前孟薇禁止會客,隻有孟金貴和杜麗聰被允許每天探望一小時。許達雖然每天都來醫院,但孟薇卻一點也不想見他。他隻能隔著玻璃窗對未婚妻做些手勢,或者托孟金貴帶進去一些消過毒的字條。
每張字條孟金貴和杜麗聰都仔細看過,也逐字逐句念給孟薇聽了,但孟薇完全沒有反應。最後許達傳來了這樣一條訊息。
“你想要的答案,在智曉亮那裏。”
孟薇先是搖搖頭,但後來又點點頭,奮力說道:“爸爸……我……要見……他。”
不知道孟金貴用了什麼方法,總之智曉亮來了。醫生給孟薇打了針,然後取下氧氣罩,在旁陪護。
孟薇和智曉亮一共隻說了三句話。
“你是真的……喜歡羅宋宋……心靈伴侶……不是和我那樣……”
“是。”
“你知道……羅宋宋隻會……喜歡孟覺……永遠也不會……接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