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3)

“我不會停止爭取。”

孟薇用一種了然的,憐憫的眼光看著智曉亮。

“孟家……總算……有人替我……出頭了。”

她真是滿意極了。

醫生幫她戴上了氧氣罩。智曉亮走出病房,孟金貴並沒有為難他,杜麗聰更是多謝他。

“智先生,你肯來看阿薇,真的非常感謝。”

她看得出麵前這個年輕人很沮喪,但仍然禮貌地回應她。

“不客氣。”

杜麗聰道:“是阿薇太年輕,太草率,將愛情看得太重要。我很明白——你和她有緣無分。”

這樣說,讓智曉亮更加難過。事業上想做的事情他沒有不成功的,但生活,愛情都一敗塗地。他傷人,人亦傷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孟覺和羅宋宋到醫院時,智曉亮已經在護士站等候了不知多久。

“智師兄?”她再看到他,並沒有十分驚訝,似乎知道他一定會來有個交待。

“羅宋宋,我有話和你說。”

孟覺並沒有阻止:“我去那邊和他們會合。”

他們挽著的手鬆開前,指尖還依依不舍地碰觸了一下。智曉亮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頓時心如刀絞。

為了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話,智曉亮和羅宋宋走過了好幾條擺滿了病床的走廊。但凡有人走過這些長長的生死通道,就會發現愛情越來越渺小。

“我和孟薇……”智曉亮剛要開口,羅宋宋便擺了擺手。

不是隻有國王長了驢耳朵。其實人人都有一對驢耳朵,隻有最親近的人看得見;同樣地,也許我並不想看你的驢耳朵。

“你就是要對我說這件事情嗎?”羅宋宋平靜地問,“其實沒必要的……”

智曉亮悲哀道:“羅宋宋。我對她有多絕情,你對我就有多絕情。”

“那你想要我怎麼樣呢?”羅宋宋苦笑道,“智師兄,我沒有的,你都有;我做不到的,你都能做到。你是那麼的完美,為什麼一定要鑽這隻牛角尖呢?”

她上前一步,想要和智曉亮握手言和;但智曉亮後退了一步,轉過身迅速地將眼角的兩滴淚彈去。

“不會就這樣結束。凡是我認定的事情,一定不會辜負我。”

羅宋宋沒有舉棋不定,沒有愁腸百轉,她隻是輕輕地說了一句。

“你這樣浪費時間,也不能將那幾年還給我和孟覺啊。還記得白放老師最愛說的那句話嗎?彈琴就好像生活,彈錯了,彈漏了個把音符都不要緊。隻要你繼續彈下去,千萬不要因為偶爾的不順就打亂原有的節奏。我和孟覺已經找到了旋律,不會再彈錯一個音。你也是,要加油啊。”

配型結果令人大吃一驚:排在移植第一順位的是最近開始保持良好生活習慣的孟金剛。

“怎麼會是我?我年紀大了,哪有年輕人健康!”孟金剛不敢直麵孟金貴的逼視,隻是翻來覆去地強調,“你們倒好,要麼血型不配,要麼肝髒不健康……脂肪肝,肝硬化……我倒是健康的……老人家的肝怎麼能行呢?”

“怎麼是老人家?你正當壯年。”

“肝是多重要的器官哪……聽說移植手術會有各種並發症,不死也是廢人……”

脫了人形的孟金貴當機立斷,做出交換:“你抵押在我這裏的股份,無任何附加條件,全還給你。所有債務,我替你還清。”

孟金剛聞之一振。可等孟金貴真的準備好股份轉讓書,他又改變主意了。

“聽說移植手術必須在自覺自願的方式下簽字,不能涉及銀錢交易,否則也算不得準。我可不想割了肝,沒命享福。這又不是抽血……抽血也不行,我暈血。”

孟金貴大怒:“到底是誰在背後嗦擺?老五,不要吊高來賣!”

生死攸關,孟金剛也顧不得兄弟情分:“我就是怕死——甚於怕你!這個字我絕對不簽,你怎麼逼我也沒用!”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局麵已經變得不能再糟。排在第二順位的是孟覺,羅宋宋陪他去勸孟金貴。

“我願意割百分之四十的肝葉給孟薇。我很清楚,肝髒具有自我修複功能,割了還會再長。”

“不行。”

孟覺苦笑:“為什麼不行?我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也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孟金貴躁道:“我決不能讓孟薇冒任何一點風險!這事不須多談,我還有辦法。”

孟覺無言以對;羅宋宋道:“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我先去看看孟薇。”

羅宋宋去了,孟覺才問大哥:“你是不是要出暗花?”

“重賞之下,必有死夫。”

“黑市交易人體器官是刑事罪。你為什麼不肯搏一搏?”

“你今年不到三十,凡事都可以一搏。但我老了,我輸不起。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羅宋宋,你就明白我的心情。”孟金貴冷冷道,“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長期煙酒不離身的孟金貴有輕度肝硬化。但他最近已經將所有不良習慣戒掉,積極治療和健身——他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他隻是什麼方法都願意去試一試。

孟覺也在思索。他不自覺地咬住了左手食指的第二關節。他咬得很重,痛得人冷靜下來。

“請孟金剛的老婆到醫院來一趟。”他低聲道,“什麼方法都應該嚐試一下。”

孟金剛突然又改變主意,接受了孟金貴贈予的一大筆現金。在老婆陪同下,他簽了移植手術同意書。

誰也不知道詹莎莎是怎樣說服自己老公割肉飼鷹。孟金剛從上手術台到下手術台,一直繃緊臭臉,咬緊牙關,半個字也沒有透露過。

手術十分成功,孟金剛的肝髒很快就適應了一個新的身體。八月底,孟薇從ICU換到了單人病房,許達終於獲準可以來和她見麵。

“他們怎麼允許病房被改造成這樣?我還以為自己空間轉移到了你的臥室。”許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房,指著窗前的展示櫃,“看,這些雞蛋開會也搬來了。”

孟薇斜靠在床頭,她瘦了整整兩圈,眼珠凸起,臉色蠟黃,說話有氣無力,但重獲新生,還是十分雀躍。

“媽媽親手布置的。她原本想將我接回家裏去住,但醫生說至少還得觀察一個月。所以她將病房改造成和我的臥室一模一樣。我倒是覺得沒有必要。每當醫生進來的時候,也和你一樣錯亂。”

許達一時不知說什麼,看見旁邊的果籃,趕緊道:“我削個蘋果給你吃,好不好?”

“榨成汁可以喝一點。”孟薇點點頭,看著許達從果籃裏拿出一個光滑飽滿的蘋果,又去找水果刀。

他慢慢地削著蘋果皮,孟薇仔細地看著他。男人一定安定下來,就容易中部崛起。雖然他熱愛運動,但脂肪還是找上了他,和孟薇初初認識他的時候至少胖了兩圈,但一張大臉上的五官仍是分分明明,實在是個豐神俊朗的人物。

“許達,我們沒有認識之前,你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在等你唄……”

孟薇一拍病床,提高了聲音:“講真話來聽!”

“那你還不清楚嗎?我是個投機主義者。總想著找個好老婆,少奮鬥十年。”

“沒有想到找了我,一輩子也不用奮鬥了啊。”

許達誠心誠意道:“太有錢的老婆容易讓人產生壓力。能和你在一起,幸也不幸。”

“哎呀,原來你不是那種普通的功利主義者,你更有層次,更有智慧。”

她一向刁鑽惡毒,許達也習慣了。

“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孟覺的眼光。他介紹我們認識。”

“他可沒有隱瞞,你曾經追過羅宋宋。”

許達背上沁出冷汗,沒想到孟薇竟然可以按兵不動,到今日才來追問,於是老實回答。

“是。她的父母有頭有臉,有社會地位,有人脈關係。但又不是有錢有勢到讓你不安——”

“恰到好處。簡直是為你量身訂做。”

“對。她一進校我就盯上她了。她性格不錯。此外,她的父親羅清平也是窮出身,更能理解我。如果和她在一起,想必打拚也會輕鬆些。”

“以你的條件,她應該不會拒絕你才對。”

“是呀。這件事情我也一直想不通。可是她現在和孟覺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他將蘋果切成一塊快,剔出籽,放進榨汁機。

“你真的愛她——是不是?”

許達從來不敢玩真心話大冒險。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在遊戲中都不敢說真話的人,那是真的悲哀。

看他不說話,孟薇又逼問一句。

“你真的愛過她?是不是?”

“當然不是。”

孟薇若有所思地摸著手背上的點滴管,突然笑了。許達將一根吸管放進玻璃杯,遞給未婚妻。

“來,喝果汁。”

自此許達天天來看探望孟薇。孟薇的身體很快地好轉起來。明豐藥業雖然代理案失敗,好在藥並沒有上櫃,損失有限。孟覺接手海外部之後總算是一切平穩度過。

他已搬回孟家,不再似以前那樣可以自由自在穿T恤牛仔褲,衣櫃裏多了許多襯衫西裝。孟覺穿起白襯衫來也很好看,尤其是挽起袖子,支著額頭,翻看企劃案時,又或者和孟金貴一起呆在孟國泰的書房裏,討論公司事宜。羅宋宋去送茶水點心,看著小孟先生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常常呆掉。

孟覺心有靈犀,便也看她,突然眨一眨眼睛——那真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時刻。

雙耳琴行終於將白放琴室收至麾下並擴張,改名為雙耳琴行育英基地,指派羅宋宋做白放老師的助理,監管招生和排課等事項。白放希望等羅宋宋的手康複之後,可以和他一起教導學生,所以也指派她督導剛入門的學生進行一些指法練習。

羅宋宋十分喜歡這份工作,每個來學琴的小孩也都非常喜歡小羅老師。

孟覺和羅宋宋在立秋當日訂婚,隻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及《金字塔》雜誌的一名記者,低調進行。聶今攜眷出席,那人是一位年輕的建築設計師,思維十分活躍,麵上有股匪氣,但眼神正直。

智曉亮雖然沒來,但總免不了要提到他。

“他和DG公司的合約還有一張專輯未錄,隻怕要成絕響。”

“他實在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將來做了指揮,一般是叫某指。智指,智指,這念起來多麼繞口。”

聶今已經開始學著放下。羅宋宋問她建築師的來曆,她笑道:

“不過是個老套的見義勇為,英雄救美的故事。”

至此封神完畢,眾神歸位。秋意漸濃,孟薇已經可以在許達的攙扶下到院子裏去摘柿子。

“孟覺和羅宋宋都訂婚了。”許達感歎道,“我們訂婚的時候,他們還各有各心思呢。”

“上次看過的那些婚紗都不行。”孟薇手裏把玩著一隻微黃的柿子,她的臉色還不算很好,但眼神總算是有了生氣,“我想自己設計。”

孟金貴和杜麗聰站在窗前,看許達和孟薇在柿子樹下聊天。過了一會兒,孟覺和羅宋宋手挽手走過來,孟薇伸手就是一個柿子砸過去,孟覺一把接住了,孟薇笑得很大聲。

杜麗聰道:“看現在的小孩子,走到哪裏都手挽手,真是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