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春,狹路相逢
周末,陽光甚好,在顧得利的帶領下,十幾個整裝待發的同學在鳳凰山山腳會合。說是老鄉會,其實不盡然,有一半同學是老鄉們帶來的朋友,比如思冉,被我以一頓麻辣燙忽悠來,而人群中的幾個男生比如江濤,則是為思冉而來。
今天思冉穿一身白色運動衫,利落地綁一根馬尾辮,朝氣蓬勃。看似寬鬆的運動衫被她曲線完美的身段勾勒得玲瓏有致,真是令人羨慕嫉妒恨,用江濤的話說就是:“能把運動服穿得這麼性感的,唯佟思冉一人爾。”說完這句話,他已經快步跑到她身邊,殷勤地幫她背登山包。
顧得利悄悄跟我說:“江濤這小子居心不良,上個星期就讓我跟你打招呼,請佟思冉一起來。那小子垂涎思冉的美色許久,我沒好意思助紂為虐,你倒成人之美了。”
我說:“你勸江濤趕緊死了這條心吧,思冉有喜歡的人了。”
顧得利驚訝地說:“不會是我吧?”
“嘁。”我白了他一眼,“顧得利,你越來越臭美了啊。”
他“哈哈”笑了兩聲:“不是就好,我是怕你們姐妹相殘。你放心,我對你忠貞不貳,就算範冰冰在麵前也不會多看一眼。”
我說:“顧得利同學,身為學霸,你的自負已經讓人忍無可忍了,請不要再加上自戀行不?”
他頗為認真地想了想:“自負和自戀有區別嗎?”
我語文不是很好,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區別。
思冉把包丟給江濤,跑到我跟前,把我拉到一邊,悄悄說:“人好像還沒到齊?”
我詢問般看向顧得利。
他點點頭:“齊了,我們走吧。”
思冉臉上難掩失望,笑了笑跟上我們的腳步。
我明白她等誰,小聲跟她解釋:“宋揚說有事不來了。”
思冉一副心事被我看穿的樣子:“我又沒說等他。”
江濤屁顛屁顛地跟上來:“等誰啊?等我嗎?不用等,我會努力追上你的。”
思冉:“去死!”
江濤是執著的少年,聞言不僅沒有知難而退,反而迎難而上。這次來爬山,得知思冉要來,顯然備足功課。都說女生喜歡幽默的男生,江濤一路說著網絡上看來的段子逗大家樂,很多是我沒有聽過的,大家笑得前俯後仰,爬山的旅程便顯得沒那麼艱難。唯獨思冉沒有任何反應,心事重重地一個勁往前衝,好幾次都是被我吆喝著才停下來。
“思冉,你照顧一下我這個落後青年啊,別丟下我。”
思冉回頭:“小舞,你屬蝸牛的嗎?”邊說邊等我一會兒,待我快趕上她時,她一個轉身又跑了。
江濤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逗她笑,顯得有些挫敗,湊到我跟前小聲問道:“思冉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我想了想說:“可能她博學廣記,你說的笑話她都看過了吧。”
江濤一臉驚訝:“不可能!我昨天晚上特意看了微博、糗百、網易等各大段子集中地,收集挑選,好不容易才選的這些新鮮有趣的笑話,就算她看過幾個,沒理由全看過啊。”
我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家思冉啊,天生笑點高,逗她哭都比逗她笑容易。”
江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直躥在前頭的思冉:“是不是啊,我怎麼覺得她就是有心事。”驀地,突然一拍腦袋,“會不會她智商不夠高,我說的這些笑話她聽不懂……”
顧得利在一旁重重地咳了兩聲,用“你死定了”的目光看著他。
果然,另外幾個同樣垂涎思冉卻苦於沒有網絡段子引人注意的男生聞言,抓住機會一齊朝思冉喊:“佟思冉,江濤說你智商低!”
走在前頭虎虎生風,把一眾男女遠遠拋在身後的思冉立即停住腳步。
江濤向我投來求救的目光:“小舞,拜托拜托,替我美言幾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不住啊,我比較擅長落井下石……”
江濤氣得咬牙切齒:“顧得利,管管你媳婦!”
顧得利咳得更厲害了,頭轉到一邊裝作不認識他。
這下好了,找江濤算賬的不再是思冉一個人,還有我。
思冉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江濤麵前:“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堅定不移地和思冉站在一邊:“你剛才說我什麼?有種也再說一遍!”
人群中有人說:“他說慕小舞是顧得利的媳婦,小舞不是宋揚的小媳婦嗎?”
一句“宋揚的小媳婦”,深深刺激了在場的我……和思冉。
我和思冉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閉嘴!”
幾個平時和江濤關係好的同學過來拉架:“算了算了,江濤就是有口無心,思冉要是智商低,江濤就是負數,負到無窮。兩位美女大人有大量,放過他這一回吧。”
“憑什麼放過他!隻許他胡說八道,不許我討說法了?”思冉今天的脾氣格外衝,看來她的確心情不好,因為她不僅嘴上不肯輕饒,行動上也不肯輕饒,一把揪住江濤的衣領。
整個學校,隻有我知道她學過防身術,一般情況,不到極其憤怒的時候,她是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就好比江湖高手大隱於市,通常的小事隱忍低調。
當時,我不大明白為什麼區區一句調侃會激怒她,但隨即想到,每個人都有不能觸碰的底線,一如當年我的齙牙,我媽的公主夢。或許對思冉來說,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質疑她的智商。
怎麼說,她也是語文課代表嘛,不像我,什麼職務都沒有。
後來,我們才知道,讓思冉怒火中燒的不是江濤,而是那位好心提醒我是宋揚小媳婦的同學。思冉就是這樣,心思深埋心底,行動卻無比明了。我們都不擅長掩飾,隻恨不能肆意放任自己的感情。
我也表示讚同:“就是,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叫你說我是宋揚的小媳婦!
場麵一時陷入混亂,那架勢,活脫脫就是兩個小太妹欺負一個小混混。山道上,路過的登山人紛紛朝我們側目。
江濤見狀,一改剛才的口若懸河變得語無倫次:“對……對不起……我……我就開個玩笑嘛……”
一個陌生又熟悉,熟悉又令人討厭的聲音突然響起:“嘖嘖嘖,這不是慕小舞嗎?果然深藏不露啊,還以為是純情高中生,原來是江湖大姐大,地盤都擴展到鳳凰山了。”
我撥開人群尋找這個火上澆油的聲音。
原來是他!上次在醫院裏嘲笑我的家夥,他的腳傷早已痊愈,穿著一身休閑裝,站在那裏挺拔高大,笑得卻像個猥瑣小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鐵拐李,你的腿好了,嘴巴還是不長記性啊,要不要我這個江湖大姐大再把你打回醫院好好反省啊。”
鐵拐李目光一沉:“你叫我什麼?豬頭妹。”
“你才豬頭妹,你全家都豬頭妹,鐵拐李!”
當時我和他的樣子一定很滑稽,他比我高一頭,還站在高處,遠遠望去,我努力仰頭瞪他,他低頭怒目回應,畫麵極不協調。
他靜靜地盯了我幾秒,眼裏突然閃過一絲狡黠,看得我警鈴大作,這小子又要幹嗎?
他一改剛才的憤怒,換上一副春風般溫暖的笑容,關切地看著我,徐徐問道:“慕小舞,你這麼愛打架,身上原裝零件不多了吧。除了牙齒是假的,還有什麼地方是假的?”
說著,不懷好意地盯著我的胸。
無恥,色狼!
我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關鍵部位,氣得牙癢癢:“你才是假的,你全家都是假的,我渾身上下都是真的!”
然後他表示理解,點點頭:“也是,要是假的隻有你這規模,整容醫生應該飲彈自盡。”
誰來幫我收拾他?我突然無比懷念宋揚,普天之下,在損我的領域能和他一較高下的恐怕隻有宋揚,如果宋揚能助我一臂之力興許還有幾分勝算,可萬一宋揚和他一起損我呢?強強聯手,我簡直毫無還手的能力啊。
在我被羞辱得一時無法反駁的時候,顧得利挺身而出:“小舞,他是誰?”
顧得利在說這話的時候手搭上我的肩,於是我從剛才的小太妹立刻變成受人保護的依人小鳥。
“鐵拐李”目光在我們之間遊離了一會兒,自我介紹起來:“在下蕭墨,你是慕小舞的男朋友吧?真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顧得利臉色無比難看:“你什麼意思?”他好歹也是校草級的人物,長這麼大,還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
那個叫蕭墨的家夥笑笑,對顧得利解釋道:“你誤會了,我說的牛糞不是你。”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沉浸在對顧得利的同情中,還沒有反應過來,顧得利已經對我報以更深的同情。
拜托,顧得利,你是來幫我的還是來落井下石的!
我氣得狠起一腳踩在顧得利腳麵上,顧得利倒抽一口冷氣躲到一邊。
顧得利不戰而敗。
在我幾乎快哭的時候,思冉從教訓江濤的樂趣中抽身,撥開圍觀的人群終於挺身而出,她行事比顧得利幹脆得多。
“小舞,什麼紈絝子弟在這裏大放厥詞,人家把咱們當太妹,咱們就不要謙虛了,做個有職業道德的太妹,打一頓不就完了!”
同學們吃驚地看著她,陌生得好像第一次認識佟思冉。
我意識到,思冉賢良淑德的表象即將被戳穿,趕緊說:“算了算了,愛護動物人人有責,何必跟他一般見識。總不能被狗咬了,為了報複就咬回去你說是吧?”
思冉一愣,隨即笑了。
“慕小舞……”蕭墨盯得我渾身發麻,像一隻鷹瞄準小雞,分分鍾要把我撕掉。
四周陷入壓抑的沉默,和蕭墨一起來的幾個損友饒有興致地在一旁看熱鬧,邊喝汽水邊看蕭墨的反應。而我們這邊,相對比較厚道,雖然他們也在等待好戲,但至少沒有喝水。
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平靜,我正和蕭墨鬥氣場,沒好氣地接起電話:“誰啊?”
對方被我的氣勢嚇了一跳,有些結巴地說:“你……你……請問你認識宋揚嗎?”
我仔細一看,可不就是宋揚的手機號嗎,可說話的人不是宋揚。
“你誰啊?他手機怎麼在你手裏?”
“你是宋揚的媳婦嗎?”
“神經病!”一把掐掉電話,我懷疑是宋揚叫人打電話調戲我的,那廝一定是上網上無聊了後悔沒有來爬山。
幾秒鍾後,鈴聲再次響起,還是那個人。
“你到底誰啊,你再說我是他……那什麼……信不信我從電話裏爬過去掐死你。”說著,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旁邊的思冉。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淫威嚇到,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鍾,然後公事公辦地用最快的語速說:“好吧,我不管是他什麼人,但請你馬上到人民醫院急診科來一趟,宋揚受傷住院了,手機裏其他人都是姓名,我也不知道什麼關係,隻有你這個號碼寫著‘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