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朱彤跟不上腳步了,臉紅得像豬肝,在我叫了她一聲後,慌忙跟上我們,卻早已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一個方向偷瞄。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個高大的男生正在籃球場上飛身投籃,漂亮的三分球落定,中場結束。男生在一片叫好聲中跑到場外喝水,突然朝我們這個方向揮了揮手,朱彤一時方寸大亂,慌忙中踩了我的腳。
她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朝帥哥努了努嘴:“認識啊?”
朱彤有些意外,然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是我高中學長,比我高一屆,以前我們都是校刊編輯部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就像發現驚天八卦一樣激動:“你是為了他報考這所學校的?”
朱彤笑了笑:“算是吧,不過他從來不知道。”
頓了頓,她神色肅然地說:“他從來不知道我喜歡他。”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一下子想起了宋揚,是不是每個女生都有過這樣一場暗戀,曠日持久卻毫無結果。我們在自己的內心裏沉浮糾結,幻想著相逢離別,甚至上演生死相依,可實際上,從來沒有過交集。他好像始終在你身邊,卻永遠天涯遙遠。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人的愛情。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與朱彤惺惺相惜。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一些酒,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中畢業宴會上,這是第二次,我們以酒結束青澀的中學,又以酒開啟多彩的大學。我們充滿希望,對前程、夢想,還有愛情,希望未來在我們麵前是一條美好的康莊大道,多年以後,我們才明白,我們四個人從一起舉杯的那一瞬間,就注定命運如此相似。
第二天早上,我們都有課,並且都遲到了。
思冉那邊的情況不得而知,我和朱彤、韓梅梅三個人戳在教室門口,愧疚地喊著“報告”,心想肯定要遭到一頓狂風暴雨般的批評,居然第一天就遲到。可我們顯然低估了大學教師的胸懷,絲毫沒有責怪我們,隻是揮了揮手讓我們進教室。
我想起高中那年,我和思冉遲到,用鮮血祭奠開學,雙雙躺到醫院裏。一樣的開學,一樣的遲到,不一樣的是結局。大學果然和高中不同,不僅要學知識,還得學會成年人的自律。
傍晚,宋揚來找思冉,兩人一日未見如隔三秋,見麵就在我眼前膩膩歪歪。我找借口和朱彤去打探周邊美食不想當他們的電燈泡,宋揚沒說什麼,思冉大約也覺得我的存在會影響她和宋揚進一步親密接觸,兩個人都沒有強留我。
韓梅梅去見老鄉了,朱彤拉著我到附近的學生街,請我吃北方的涼皮。
火辣爽口的涼皮深得我心,朱彤突然冒出一句:“小舞,你和剛才那個叫宋揚的帥哥有奸情。”
我險些被涼皮活活噎死,火辣辣的味道衝到氣管,嗆得我咳嗽不止,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拜托,你不要在我吃東西的時候說這麼沒有依據的話題。”我佯裝開玩笑地說,紙巾擦著眼睛不敢直視她。
朱彤莞爾一笑,圓圓的臉上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得了吧,以我多年的經驗,你們的眼神一看就不對勁。防火防盜防閨密,看來我們的思冉同學要小心嘍……”
我的心裏暗暗打鼓,朱彤就像照妖鏡一下子把我內心的妖孽照出原形,嘴上隻能打死不承認:“想太多,我就是搶你家學長也不可能覬覦宋揚。”
朱彤一臉同情地看著我:“小舞啊,你心裏一定很煎熬吧,一個是最好的朋友,一個是喜歡的男生。”
我說:“愛情專家,不要草木皆兵啊,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暗戀,我不喜歡宋揚,我在娘胎裏就認識他,要喜歡早就下手了,哪還有思冉什麼事。”
朱彤放下筷子,一隻手撐著腦袋,若有所思:“是嗎?那為什麼剛才某人死死抓住我的手在顫抖呢?你可別說你是帕金森患者。”
我有嗎?我有嗎?
難道我已經如此明顯到自己失態了都毫無察覺?一股莫大的恐慌突然湧上心頭,如果思冉看見了,察覺了,那該怎麼辦?我就像一個偷了好朋友最鍾愛的玩具的壞人,充滿了罪惡感。
“剛才……我真的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朱彤咧開嘴大笑:“哈哈,你果然承認了。剛才你隻是偷偷多看了他幾眼,內心鎮定得如泰山壓頂巋然不動。我都險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說著,她斂了笑容,“小舞,你一定是個十分擅長掩飾的人,一定掩飾了很多年,可以不動聲色,可是再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了眼睛。”
她輕輕歎道:“隻有和你一樣,偷偷喜歡一個人很多很多年,才能看懂你。”
多年後,朱彤會計專業畢業卻進了一家雜誌公司當編輯,負責的就是情感板塊,她用筆觸寫著青春的暗戀,還有後來那場奮不顧身的愛情。她天生敏感,能迅速洞悉別人的內心,唯一琢磨不透的,是她喜歡的人。
大約,每個人在喜歡的人麵前都會亂了陣腳吧。
“別戲弄我,朱彤,尤其不要在思冉麵前。”
她說:“我知道。”
我和思冉認識三年,她救過我的命,因為宋揚,我們從最好的朋友到心生隔閡;我和朱彤認識一天,互相知道彼此的小秘密,因為同樣長久暗戀一個人惺惺相惜。友誼和愛情一樣,不是誰和誰的時間越久就越親密,我下意識地喜歡和朱彤在一起。很多人會隨著歲月流逝慢慢淡出彼此的圈子,從彼此的全部變成彼此的一小部分,就像我和思冉。
思冉大部分的時間都不在宿舍,敏感如她,感覺到與我們三人的小差異。我們會談論班上的男生和老師,她不是同一個係,大部分時間隻是微笑著聽我們說。後來學校社團納新,她加入學生會和跆拳道協會,抽空還去找宋揚,日子充實無憂,根本不需要我這個多餘的朋友。
隻有每天例行幫她檢查身體的時候,我們才靠得最近,因為練拳,她身上多了幾塊瘀青,每次都要用冰塊給她冷敷。我責怪她明知道自己這樣的體質還去參加什麼跆拳道協會,思冉微微一笑說:“高中為了應付考試,好久沒練,生疏了。我保證,一個學期就退出。宋揚沒和我們在一起,我要替他保護你啊。”
她真誠的目光讓我感動:“可你也要保護你自己啊,阿姨可是把你托付給我了,要出什麼事,我沒法向她老人家交代。”
她滿不在乎地說:“能出什麼事啊,以前老覺得仗著自己練過幾招就總想暴力解決問題,現在長大了,不會那麼幼稚了。”
我說:“那可不一定,要是宋揚還像以前那麼愛惹是生非,你少不了還得衝上去打抱不平。”
說到宋揚,思冉就羞澀了:“宋揚不會像以前那麼衝動了……他穩重了很多……”
思冉總是在屬於我們最私密的空間裏小聲給我講她身邊的事,學生會副主席正在追她,每天一封手寫書信連續寫了半個月,有一封居然還寫血書,嚇得她再也不敢拆他的信。還有她和宋揚的進展,宋揚是個君子,到目前為止,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舉動就是他吻過她的額頭。
她說:“小舞,我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宋揚那麼優秀,他們學校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他。”
我安慰她:“你也很優秀啊,放心吧,宋揚不是那種人,他要是敢對不起你,我第一個不放過他。以後有空多去他學校晃一晃,讓那些花花草草看看宋揚的正牌女朋友,她們一看到你,保證立刻退出,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思冉淡淡一笑:“就會哄我開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抓不住他,他就像空氣,好像在我身邊,可我感覺不到。”
我說:“那是沒到夏天和冬天,到熱死你冷死你的時候就感覺到空氣了。”
思冉穿好衣服,朝我開心一笑:“好吧,幸福不是胡思亂想的,是要自己爭取的,不管怎樣,你總會在我身邊。”
是啊,我總會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