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水險些沒嗆在喉嚨:“什麼!我媽談戀愛了?她都沒有告訴我!”
宋揚:“她談戀愛幹嗎要告訴你!”
我說:“可是你知道!我這個當女兒的不知道你卻知道!”
宋揚無辜地說:“我媽告訴我的。你媽媽還叫我媽幫她參謀參謀,兩個人電話聊天的時候我剛好在旁邊就順便聽到了,那個人好像是個老師,教什麼來著,曆史還是地理,忘了。”
我心裏很不痛快,那種感覺就好像另一半出軌,全世界都知道了隻有自己最後一個知道。我那風韻猶存浪漫多情的老媽終於被另外一個男人勾搭走了,而我還不知道那個人靠不靠譜。天涯上關於繼父的可怕例子太多,要是他真成了我家戶口本上的戶主,以我媽重色輕女的一貫作風,我在家裏的地位可想而知。
宋揚見我默不作聲,安慰我:“其實你不用想不開,你媽單身那麼多年很孤獨,有個人陪她也好。”
我:“我知道,就是一下子沒法接受,連個緩衝都沒有。”
宋揚:“又不是馬上就結婚,現在就是緩衝。”
我轉頭看著宋揚,他目視前方,正認真地開著車,路邊的燈光柔和地映射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他真的很好看,好看得讓人看了充滿暖意,萬萬想不到他是個動不動就打架的人。
我們很久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記不清有多久,他連玩笑都不願意和我開了。因為思冉,他經常出現在我麵前,可也因為思冉,他和我有了清晰的界限。
他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說:“再看我,我就沒法安心開車了。”
我條件反射地移開目光,好像偷窺被抓了現行一樣尷尬無比,趕緊岔開話題:“你媽媽有沒有跟你說那個男人人品怎麼樣?帥不帥啊?離異還是喪偶啊?有幾個子女?他的孩子都幾歲啦?”
宋揚瞥了我一眼:“你覺得我是那種八卦的男人?”
我說:“我覺得你應該出於友誼關心一下我媽,以及未來可能成為我後爸的那個男人。”
宋揚:“好,那我先出於友誼關心一下你自己,你和姓蕭的那小子真在交往?”
我立刻否認:“哪有!你不要血口噴人!”
說完我有些後悔了,為什麼要否認,讓他誤會不是更好嗎?可是我怕蕭墨成為第二個顧得利,平白無故挨他一頓揍。
對,一定是這樣,才會下意識地否認。
不願多想,不敢多想。
宋揚微微一動,說:“高三那年,我把顧得利打了一頓,因為他居然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我以為你喜歡他,認定了他必須是慕小舞的人,他敢背叛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可是後來,他告訴我,他向你表白過,被你拒絕了。他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血瞬間衝到大腦,然後一點一點地沉降下來,降落的每個地方都掠過一陣涼意,一直涼到心裏,涼到手掌,涼到腳底。
他說:“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什麼叫你從來沒有喜歡過顧得利?”
我手足無措,不敢看他:“不喜歡就不喜歡唄,哪有那麼多理由……”
宋揚的語氣突然變得咄咄逼人:“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喜歡過他,那你做的那些舉動是為什麼?為了打賭?為了證明不喜歡我?還是為了掩飾你真正喜歡的人是我?”
莫大的恐慌襲來,好像被人看穿心事的羞辱:“誰喜歡你啊,不要自作多情!”
“那這是為什麼?”宋揚一手開車,一手往脖子裏掏,我預感到他要掏什麼,心跳幾乎要停止,等著即將呈現的結果,那時候,我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他掏出的是它,又希望不是。
那枚關公吊墜呈現在他掌心的時候,淚水突然洶湧而出。真的是它,原來一直在他身上!年少的時候,我用它終結了和宋揚的所有聯係,以為從此不會再有交集,多年後,它再一次出現,喚起我兒時所有的記憶。
宋揚,為什麼你不早點兒拿出來……
為什麼不在高二那年就告訴我……
“放學後,我媽才告訴我你要走了。我連飯都沒吃就去你家找你,可是已經人去樓空,隻有這枚吊墜和你歪歪扭扭的字條,上麵還有兩個錯別字。”說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背出那張字條上的留言,“宋揚你個大笨蛋,小心眼,我等了半天你都沒來,我不等你了,關公送給你,保佑你打架像他一樣厲害,旗開得勝,所向披靡。”
“我在你家門口哭得像個傻瓜,心想你媽矯情你也矯情,要走也不通知我,在等我也不通知我,要是提早告訴我,我一定會逃課送你……”頓了頓他說,“不,我一定會讓你留下來。回家後,我讓我媽打電話給你媽,可她的電話已經成了空號。你真的是個笨蛋,我找不著你你還找不著我嗎?不會寫封信或者打個電話給我,就讓我傻傻地找了你三年。我打架是為了誰啊,當初是哪個傻瓜說希望我可以壞點兒,可以讓你有個地方超越我,你走了,我打給誰看?”
“宋揚……”心頭有暖風拂過,從來也沒想到,河邊的小牢騷他記在心裏,於是他真的變成了壞學生。他壞給我看,讓我心理平衡,後來,他缺了我這個觀眾,打架卻成了他一種習慣。
原來我們都是擅長掩飾的人,那麼多的原來如今已經太晚。
他自嘲地笑了笑:“好容易找到你了,你卻跟顧得利那小子眉來眼去。第一次看見那小子也在我們學校的時候,我真想揍他一頓。他就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到哪裏他就到哪裏,陰魂不散地糾纏你。可我沒敢下手,他是你的男神啊,我要是把他給打了你不得恨死我啊。如果你們之間是他一廂情願,如果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他,我就算拚了命也要……”
心裏掠過一陣驚濤駭浪,我害怕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又渴望聽到。
這也許是宋揚要對我說的一句最重要的話。
車子在飛速行駛,燈光在我們臉上忽明忽暗,目光交會的一刻,我看到宋揚眼底的堅定。
可是他的下一句話成了急切的:“小舞!”
劇烈的碰撞抽空了我們的思維,腦袋撞到安全氣囊時,依稀感覺到手被用力握緊,宋揚當場不省人事,鮮血順著他的頭部緩緩流下。
就好像,我的心在滴血。
“宋揚……”
宋揚終究沒能說出那句話,而我,也隨即陷入昏迷……
醒來的時候,朱彤和韓梅梅坐在我身邊,兩人的眼睛哭得像桃子。還有蕭墨,他在和醫護人員溝通什麼,見我看著他,對護士說:“不好意思,我稍後再找您。”
“小舞,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蕭墨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我看了看四周,偌大的病房隻有我一個人。車禍前那一幕浮上心頭,可怕的鮮血,緊握的雙手。
“宋揚呢?”我急切地問道。
“他在ICU重症病房,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韓梅梅心直口快,趕緊回答道。
朱彤責怪地瞪了她一眼,韓梅梅吐了吐舌頭。
心髒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刺得我難以呼吸,我試圖掙紮著起來,被蕭墨一把按在床上:“你安心把自己養好了,他才能毫無負擔。你就這麼衝過去,萬一他馬上要醒了,被你一嚇又昏過去,你擔待得起嗎?”
我擔待不起,我怎麼能去耽誤他任何一個蘇醒的機會。
可是宋揚,如果不是因為和我說那些話,如果不是開車分了神,就不會遭此厄運。
韓梅梅說:“宋揚真是個大好青年啊,一般來說,出於本能司機會在緊急關頭把車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開,可宋揚在關鍵時刻把車子往有利於小舞的方向開,自己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警察叔叔都說真是奇跡啊奇跡。”
朱彤抓起桌上的蘋果,一把塞進她嘴裏:“啊,梅梅最近皮膚不是很好,趕緊吃個蘋果補充一下維生素。”
蕭墨的眼神很複雜。
韓梅梅的話像刀一樣,每一句都戳中我的軟肋,我無能為力,隻是哭。
朱彤見狀,忙說:“蕭墨也是大好青年啊,本來還在外地出差,聽說小舞受傷了,立刻放下所有工作趕上班機就回來了。這種要美人不要金錢的精神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蕭墨禮貌地受了表揚:“謝謝。”
那天,我一直做噩夢,夢裏,宋揚走到我麵前,手心攤開放下吊墜,威武的關公突然冒出來,橫刀站在我們中間,說:“宋揚你從小到大欺負同學,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妖孽!”
我衝到宋揚麵前,將他擋在身後,指責關公:“你怎麼可以這樣,我讓你保護宋揚,你怎麼還打他啊。”
關公說:“我是那種你叫我保護誰就保護誰的神嗎?受人擺布不是我關雲長的作風。”說著,咿呀呀拿起刀子就砍。
大約關公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眼神不是很好,他那一刀砍下來,沒砍到宋揚卻砍到我,真真切切地疼啊,疼得我連喊都喊不出來。在劇烈的疼痛中,我聽見關公嘟囔道:“奶奶個熊,砍錯人了,不過慕小舞你覬覦閨密的男朋友也不算什麼好東西,吃我一刀罪有應得。”說著,繼續朝宋揚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