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又一刀,砍得宋揚血肉模糊。
我用力地喊,用力地喊,喊得嗓子都啞了,也沒能阻止關雲長懲惡揚善的正義之舉。宋揚這個欺淩弱小的惡霸就這樣死在關雲長的偃月刀下。我對著那攤肉泥泣不成聲。
有人喊我的名字:“小舞!小舞你醒醒!”
我睜開眼睛,昏暗的光線裏一張模糊的臉,漸漸地,臉開始清晰。是蕭墨。
臉上冰涼一片,伸手一摸,一手的淚。
他把我抱在懷裏:“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夢而已,又不是真的。”
“宋揚被砍死了……”
蕭墨一愣,意識到這是我的夢,笑了:“宋揚活得好好的,你可不能咒他。再說,他也不是被砍的,是車禍。”
“不是,他被關雲長砍的,那麼大的刀,都剁成肉醬了……”
蕭墨推開我,手摸上我的額頭:“壞了,這丫頭不會撞傻了吧。”
“你才撞傻了,你全家都撞傻了!”
見我會頂嘴,他放心地笑了:“還好,會罵人就好。”
我哭了一陣,覺得不好意思再哭了,便問道:“朱彤和梅梅呢?”
蕭墨:“我讓人先送她們回去了,區區一個你,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我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怕你占我便宜。”
蕭墨正在削蘋果,聞言斜了我一眼:“該看的都看過了,身上那麼多管子又不能碰,還有什麼便宜可占。”
“嘁……”等等,他說什麼?
“你說什麼?該看的都看了!什麼意思?”
蕭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打馬虎眼:“沒什麼沒什麼。”
我雙手抱住胸:“禽獸!居然這個時候乘人之危……”
他說:“我發誓,真不是故意的,就是護士小姐給你換藥的時候讓我幫忙解一下扣子翻一下身。我本來想嚴詞拒絕,可她覺得我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在一起簡直沒有天理,非要認為我是你男朋友,再說朱彤和梅梅又回去了,我不幫忙你怎麼辦?秉著人道主義精神,隻好勉強地接受了。”
“禽獸!流氓!”
蕭墨:“有的話不能一直說,說著說著就會成真的。你這麼一再提醒我,保不齊什麼時候我真的變禽獸,把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被蕭墨的淫威嚇到,乖乖地接過他遞來的蘋果,老老實實地吃了起來。
吃了一半,還是不放心宋揚,不知道他醒了沒有。想起夢裏的場景還是後怕,有人說夢境是預示,宋揚不會真的就這麼死了吧?高中那次打架,他裹得像個木乃伊,有幸逃過一劫,可運氣不會總站在他那邊。
“麻煩你幫我問問護士,宋揚醒了沒有?”
蕭墨“嘖嘖嘖”地歎道:“沒人性啊,男朋友就在身邊還惦記別的男人。”
我下意識地想踹他,想到現在在床上,心有餘而力不足,便改成瞪眼。
“去不去?”
蕭墨:“不去。”
我繼續瞪他,但他心理素質過硬,絲毫不為所動,無奈之下,我隻好使出撒手鐧:“你不去我去。”
蕭墨見狀連忙投降:“好了好了,我幫你問就是了。世風日下,當男朋友的還要關心女朋友的男小三。”
蕭墨打探回來的消息是,宋揚還沒醒,仍然在重症病房,家屬都進不去。
第二天清晨,我是在我媽的痛哭聲中蘇醒的。她坐在床頭,很瓊瑤式地拿著手帕擦眼淚。兩個月不見,她燙了新發型,比以前豐滿了些,看來沒有我的日子她過得挺滋潤的。隻是紅彤彤的眼睛和難掩的憔悴略微減分,顯然,她昨天沒有睡好。
“多災多難的小舞啊,從小到大就沒有讓我省心過。你怎麼樣?哪裏疼?讓媽看看。”
她說著就要掀我的被子,我趕緊阻止:“媽!還有人……”
她身邊站著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高大儒雅,有點兒書卷氣,看起來比慕家成有素質。但人不可貌相,雖然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好,還是不會這麼快就接受他。
我媽介紹道:“這是許叔叔,他開車送我來的,媽昨天晚上才知道,已經買不到動車票了,你許叔叔連夜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我們也才剛到一會兒。”
出於禮貌,我對他說了聲:“謝謝。”
許叔叔朝我點了點頭:“應該的。你們先聊一會兒,我去買早餐。”
一旁的蕭墨見狀,忙說:“叔叔我陪您一起去吧。”
病房裏就剩我和我媽,她查看了一下我的傷勢,確認我沒有什麼部位殘缺,又掉了幾顆眼淚,說:“你啊,不幸中的萬幸,兩次都這樣。”
我說:“是啊,兩次都沒有涉及生命危險,我命大會逢凶化吉的你不用擔心。”
她說:“我說的不幸中的萬幸是,你兩次受傷都是肇事者支付醫藥費。”
我:“……”
她見我沒什麼大礙,不再擔心,理直氣壯地說:“我說的不對嗎?要不是對方支付醫藥費,你這兩次災難得讓咱家傾家蕩產。別那樣看著媽,媽現在是覺得錢重要,那又怎麼樣?以前我跟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一心想著風花雪月,有情飲水飽,工作不思進取,結果呢?幸福感很低,隨時擔心他會離開我。現在不同,我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區域經理,人自信了很多,也遇到了老許……”說到這裏,她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臉上難掩甜蜜。
老許名叫許克臻,普普通通一名中學曆史老師,妻子早年因病過世,他一個人帶大兒子,一直未再婚。現在兒子和我一樣,已經上大學了,才開始考慮個人問題。他們倆經朋友介紹認識,一見鍾情。要說我媽,隻要她把和年齡不相符的小女生做派收斂一些,把心懷敞開一些,追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聽起來是個比較靠譜的男人。
我發自肺腑地說:“媽,你覺得合適就好,這麼多年,一個人也夠辛苦了。”
她也有些感慨:“有的時候,人就是一股執念,總覺得不甘心,其實放下了就沒什麼了,解脫的是自己。”
我說:“媽,你真像個情感專家。”
思冉是我們住院後第四天趕到的,她奶奶的事剛剛處理完,手腕上還按照B市的風俗纏著小黑紗。見宋揚還沒有蘇醒,當即就昏了過去。她在家已經傷心了好幾天,幾天幾夜沒睡好覺,這次一路趕來也沒有停歇,一時氣血上衝導致昏厥。
經過醫護人員搶救之後,她慢慢睜開眼睛,由於床位緊張,暫時在我的陪護病床上休息。
看到我,思冉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對不起,小舞,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們送我,要不然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思冉的話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在我心裏淩遲。
對不起思冉,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我該如何向你坦白這麼多年來的秘密,是我害宋揚分了心,是我害了……你的宋揚。
因為宋揚還在重症病房,思冉把一腔愧疚都傾注在我身上,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她對我越好,我心裏越愧疚,那種被道德淩遲的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我媽見我沒什麼大礙,這幾天都陪著宋太太,把照顧親生女兒的重任全權推給蕭墨,真讓我懷疑是不是親媽。第七天,宋揚終於醒了。等得頭發都白了的宋媽媽激動得跪地感謝上帝,蕭墨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時,我心裏如釋重負,仿佛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而思冉,愣在那裏半天不敢相信。
“思冉,快去看看宋揚。”我提醒她。
思冉突然猶豫了,有些不知所措。
蕭墨說:“還愣著幹嗎,小舞有我就好。”
思冉喃喃地說:“我害怕,萬一宋揚不認得我怎麼辦?”
我一下子明白了,了解她如我,怎麼會不明白她此刻的擔憂,那麼多的電視劇和言情小說告訴我們,男主角通常會在醒來後失去記憶,忘記身邊最重要的人。思冉很害怕,她怕滿心歡欣地衝到他麵前,結果隻換來一句:“你是誰?”
我說:“小說不能信的思冉,要是宋揚把你忘了,我就揍他一頓,揍到他想起來為止。”
宋揚沒有忘了思冉,他怎麼會忘了她呢?那是他的女朋友啊,從高中到大學。他最應該忘記的人是我,朱彤偷偷告訴我,宋揚醒了以後,一句也沒有提起我。
我想起撞車的一刹那,他緊緊抓住我的手,我們彼此朦朧的情愫終結在那用力一握中,這樣也好,我們彼此錯過,就當從未相遇。
第十天,我出院了,宋揚還在醫院裏治療。思冉變得很忙碌,除了上課就是往醫院跑,有好幾天我都沒有幫她檢查身體。直到有一天,我在她腰上發現一大片瘀青嚇了一跳,她說她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受的傷。
我讓她趕緊去醫院處理一下,她拒絕了:“沒事,一點兒瘀青算什麼啊。千萬別告訴宋揚,他要知道我受傷了,一定不會讓我再去醫院了。”
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女人我見得多了,別人那叫廣義的奮不顧身,而思冉是狹義的,真是不要命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