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肖金柱以手掩嘴,輕輕咳兩聲,將目光從別處收回來,看著老妻年老色衰的模樣,罕見的心裏愧疚了一下。這點點愧疚立刻又被別的心思壓過。

他舉起酒杯,睨著周氏,對席上眾人道:“我這賢妻,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幾十年來如一日,未怠慢過。我肖家有今天,都是賢妻的功勞,我敬夫人一杯。”

在場的人都紛紛舉杯恭賀,一時間把周氏推上浪尖,有肖金柱帶頭,下麵的晚輩自然趕著趟去敬。

有心人看在眼裏,暗暗嘀咕,夫妻之間本不言謝,要說也是閨房之內,這大庭廣眾之下,失之刻意。所謂的賢伉儷也不過如此。

酒席過半,場麵越發熱鬧,周氏被灌的麵紅耳赤,險些要說胡話,南風也顧不得吃大魚大肉,招呼著如花一起把婆婆送去更衣。

“老爺,老爺……我再敬你一杯。”發酒瘋的周氏像個小孩子,直嚷嚷著要公爹。南風哄著也不聽,竟嘴巴一憋,哭了起來。這不得了,哪有大喜之日見淚的,南風頓時沒了主意,想叫人又不知叫誰,還是如花機靈,道是請老爺過來。

過了半響,周氏鼻子眼睛哭作一團,隻是不肯罷休,要見公爹,南風都急瘋了,她得小心肚子,又不敢使勁。

如花一陣風一樣跑進來,憤憤不平道:“老爺不見了,酒席還沒完呢,人就不見了。”

駭然抬頭,南風緊緊壓著被子,不讓周氏的手亂揮,抬頭看向驚愕的如花。微微怔了一下,便會意過來,道:“知道去哪了嗎?是不是那個春娘?”

這幾十桌的大場麵,三天的流水席,最好的戲班。就連那個老娘們也請來了。他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滿屋子孝子賢孫,賢妻佳媳,他到底還要打誰的臉。大壽之際玩失蹤,是要全鎮的人都戳著肖家兒孫的脊梁骨嗎!

如花見她的臉色難看,搶先一步上前扶住她,“請了大爺,二爺,三爺都上下找遍了,就是不見人影,酒席上的人說看見是跟著夫人去更衣的。”聲音有些哽咽,靜了片刻,木木道:“我還去紅玉班的席麵上看了,春娘還在吃酒。”

南風張了張嘴,緊緊拽著如花的棉布袖子急道:“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傳出去,就說爹娘都喝醉了,在後麵休息。”

“三爺也是這麼說,都不會說出去的。”

片刻之後,南風突想起一人,問道:“那紅玉班的紅嫣還在不在?眼角有痣的那個?”

“奴婢不認識紅嫣,不過奴婢記得,春娘那桌也少了個人,酒席吃了一半走的,沒誰臉上有紅痣。”

話說到這裏,南風心又一次掉了起來,希望公爹不要和這個紅嫣有什麼牽扯。作孽的老天爺,就讓他消停消停吧,也讓肖家人多活幾年。

酒席進行到第三天下午,賓客們陸陸續續走的光了,紛紛談論著肖家這場壽宴辦的盛大。南風看著融安送走最後一位客人,臉上的浮起的笑意像是麵具一般,累的還不及剝下,僵在臉上。

她伸手出兩隻手,把他冰冷的大掌合起來,扣在圓潤的肚腹上。他的融安,是孝順善良的孩子,是水裏的蓮,長於淤泥,卻不肯忘本,不甘汙穢。他從來都清風霽月,卻總是陷於烏雲雷雨,因為來著血緣倫理的羈絆,他既不能出手阻止,隻能默默承受著痛苦。她要告訴他,還有她和孩子在,這就是希望。不能拉他逃離上上一輩的恩怨,那麼就來承擔未來甜蜜的負擔吧。

他的臉色漸漸有了人氣,冰涼的手有了溫度,輕輕覆在柔軟的鼓起上,眼前的暗光褪去,露出生命本來的原色,純白的原色。雖已見慣的父親的做派,可是這樣狠狠往家人心上插刀子的,他還是免不得心生倦怠。好在還有她,暖暖熱熱的一小團,足以照亮往後的路途。

“三弟,三弟妹,快進來,”王氏變調的聲音帶起急促的腳步聲,如春雷般在兩人耳邊響起,“娘吐血了!”

一頭冷水迎頭澆下,南風冷的發怵,竟是這麼快就知道了。

唉!肖金柱在大壽之日,離了酒席,帶著小嫣紅躲到清水鎮上矮坡上踏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