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人幽幽,琴幽幽(2 / 2)

他張了張口,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隻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我淒然一笑。他終究還是沒有說。

良久,我道:“人死了,再傷心、難過、後悔、自責,都是無補於事的。死了便是死了,再做任何事都無法補償,可是,你還可以為活著的人做一些事。”這句話,是當初他跟我說的。我明知世間的大夫,多數都是能醫不自醫的,仍是說出這句話。

他忽地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他如此用力,以致我連骨頭也生痛,可我沒有掙開。他道:“可我欠她實在太多了。失憶時,我以為自己失去了心愛的人,現在我才知道我根本沒有愛過她。那時我是故意氣熒的,我根本沒想過和靜一起。夢,你不知道我多麼卑劣,我利用一個愛著我的好朋友去滿足自己的好勝心!而靜,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的!

“我終於明白,愛一個人是怎樣的,可惜已經太遲了。”他輕輕一笑,拍了拍我的頭,“我走了。熒,他很好,會好好對你的。夢,我求你,你一定要幸福。”他的眼裏閃著光芒,若銀河中的繁星,帶著撕裂的哀傷。

他終究要離開。

我淡淡地望著他,異常地平靜。也許我一句挽留,一句哀求,就可以留下他——他舍不下我。然我什麼也沒說。

師父說我的好勝會讓我孤獨終老,炎說我的倔強總令他感到心疼。

這是我的命。

這時,我終於肯認了。

他鬆開了我的手。我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連同他手心的溫度一起消失了。我始終什麼也抓不住。

他跨上馬,策馬而去。山回路轉,從此各自天涯,互不相幹。

我望著那行馬蹄印默默地流著淚。那些感情,我們心知肚明,隻是它那樣不堪,我要不起,他也給不起。

回到寒香園時,又是一個黃昏了。昨晚風雪太大,打落了不少梅花,零落成泥輾作塵。

熒站在水榭中等我。雪白的身影還是那麼英挺,但我覺得他仿佛一夜又老了十年。

“和我合奏一曲好嗎?”我道。

我彈起了他們常吹的那首曲子,熒在我身旁奏笛和應。幽幽樂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裏是如此美好,美好得我不配擁有。熒,在我心目中你是完美的神,我無法容忍自己交給你一份不完美的感情,你明白嗎?

沒想到,我們第一次合奏的,居然是闕哀傷淒涼的離別曲。

那晚,小雪又下了一夜。寒雪中,柔腸百轉的樂聲回蕩在夜空。我們似乎把所有的感情都融在了這次演奏中,此後,我不再撫箏。因為我知道,我再也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演奏了。

最後,他隻是微笑著道:“夢,你太好勝了。”然他的眼神還是有那麼深的包容和體諒。他終究還是懂我的。他不知道,在這一刹,我是多麼的想撫平他眼角的皺紋。

“謝謝你一直容忍我的任性。”我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