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一點一點花開(1 / 1)

花開時,聲音窸窣,是指尖滑過琴弦的和諧,是雨過天晴的明淨,花枝濕重,蕊葉飽滿,層次分明。原來,一幅畫可以讓人如此走進去。

春風來,雨水至,天地造化,萬木蔥蘢。自然界的冬去春來百花盛開,你再熟悉不過了。一年一年燕語鶯聲,一季一季鳥語花香,美是美,卻一點都不稀奇。人生在世,數度寒暑,誰不曾春來心動,花開欣喜?

可是,觀紙上點點潑墨,聽紙上燕雀啁啾,嗅紙上芬芳飄溢,看紙上朵朵花開,你是否親曆;眼睛裏墨韻迷離,心坎上花開次第,你是否體會過春色流水般彌滿心海的舒心和快意?

郭鳳蓮老師的畫室在我家不遠處,我卻是第一次踏入。以前看過郭鳳蓮的畫,而沒有看過郭鳳蓮作畫。一棟民居的第三層,沿著樓梯走上去,安安靜靜。畫室裏郭鳳蓮正在鋪紙掭墨,見我來非常高興,招呼甘宏泡茶。茶香濃鬱,卻在這間畫室裏顯得寡淡起來,四壁參差的卷軸濃淡疏離,墨香四溢,瞬間攝走了我的“神”,從眼睛裏攝走的:看,這幅、這幅、這幅……不眨眼,魂魄就從眼睛裏飄出來,跟那些作品親密接觸去了。

甘宏說:“黃老師喜歡蘭,郭老師畫一幅蘭吧。”

我是喜歡蘭,此一時彼一時也。眼前,我的心已經被幾幅牡丹圖收買,我說:“喜歡牡丹,畫一幅牡丹行嗎?”

七十二歲的郭鳳蓮身體已大不如前,患有嚴重的風濕病,十指關節多處變形,她指著自己的手跟我說:“你們趕上好時代了,我年輕時候過的那是什麼日子,受風寒了,落下病了。”她又指著耳朵說:“我聽不清,耳背,這三四年耳朵突然就背了。”她不太靈便地拖著步子,走向工作台的一方。

但是這一切並不影響郭老師畫畫。她熟練地擺弄著粗粗細細的毛筆,大大小小的調色盤,五顏六色的顏料。抽屜一拉,色盒琳琅滿目。看著這麼眾多的顏色,真擔心郭老在這雜貨鋪一般的淩亂中找不出想要的顏色。我說找什麼顏色你講名字我來找,事實上我真的多慮了,郭鳳蓮就像一個手眼通天的神,那芸芸顏料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心到手到,招之即來。

宣紙鋪開了,墨色掭飽了,點、提、勾、頓,數秒之後,一朵豔紅的牡丹就躍然紙上了。一朵畫完,她拎起毛筆,問第二朵要什麼顏色,我選了粉色的。這樣,幾朵牡丹不多時就在宣紙上迎風招展了;然後添枝加葉,描心點蕊,勾提連脈;然後點黑掭黃,兩隻雛燕立就,嬉鬧翻飛,頑皮盡顯。

賞玩之間,一團霧氣向四周彌散,春風拂來,四野花開,我不再是一塊渾濁的骨肉,萬紫千紅的三月是我,我是三月的萬紫千紅。我已不在一室之內,我的心好大好遠,既空曠又充實。隨著郭鳳蓮老師筆墨的律動,紙上一點一點落墨,心中一點一點花開。花開時,聲音窸窣,是指尖滑過琴弦的和諧,是雨過天晴的明淨,陽光照過來,微風吹過來,花枝濕重,蕊葉飽滿,層次分明。

原來,一幅畫可以讓人如此走進去。

如果你問一個善於溜冰的人怎樣獲得成功時,他會告訴你:“跌倒了,爬起來”,這就是成功。

——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