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鸞鳳錯,浮槎不相逢
這一日,慕容斐很早便回了府。
紅錦已數日不曾見到他,待他自是殷勤,一邊為他解著披風,一邊笑道:“累麼?晚飯還早,要不要先給你備些點心?”
慕容斐仔細地打量著她的麵龐,笑道:“我們今日在金穀園喝酒來著,我想起有個人曾穿著男裝闖過去,心裏記掛著,所以就回來瞧瞧你。”
紅錦正在為他倒茶的手僵了一僵,迅速地嬌俏瞟他一眼:“哦,都是些陳年糗事了!”
“糗事?”慕容斐微微蹙眉。
紅錦忙將纏枝芙蓉的茶盞遞到他跟前,柔聲道:“呆會兒我們一起去上房看看婆婆吧,她前兒著了涼,一直吃著藥,這兩天問了你好幾次了。”
慕容斐一怔:“母親病了?”
紅錦微笑道:“不過不妨事,仁安堂的大夫,一日兩回過來請脈呢。”
慕容斐點頭,抬眼望著裝點富麗的牆壁上,一枝醉芙蓉含笑帶嬌,盈盈動人,笑道:“綾兒,我記得你繡工極好,看那芙蓉畫得多好,若是布帛繡出來,必定也好看得很。”
紅錦笑道:“好啊!不過這幾個月懶了,很少拈針拿線,隻怕繡出去的活兒,遠不如以前精致了。”
慕容斐走到那幅畫前,小心用指肚撫著那一朵朵嬌妍的花兒,漫聲吟道:“碧杜紅蘅縹緲香,冰絲彈月弄新涼。綾兒,這下麵兩句,接什麼好?”
紅錦輕歎:“這兩句啊,意境清幽縹緲,有仙家出塵之氣,不瞞夫君說,我想了許久,都沒能想出下闋呢。看來這首好詩,還得夫君的好才學,才能填得圓滿呢!”
慕容斐忍不住將手撫向胸口那隻褪了色的荷包,隻覺那荷包越來越燙,連同荷包上的一朵芙蓉,二十八個字,燙得心都灼疼起來,散出蒙昧不清的山嵐霧氣,堵塞胸前。他許久才能將這莫名的情緒壓下,繼續笑問正窺伺他臉色的紅錦:“你送給我的帕子上,繡的詩也不錯。”
紅錦羞赧道:“執花問夫婿,顏色何如妾。綾兒不知羞,與帕上的芙蓉競美,讓夫君笑話了!”
慕容斐饒有趣味:“你隻給繡了這兩句麼?我怎麼記得你繡了四句?”
紅錦已覺出慕容斐有試探之意,不經意般輕輕捋著略有褶皺的袖緣,微笑道:“我的帕子上,隻繡了這兩句啊。”
慕容斐輕笑:“你不是送了我兩塊帕子麼?”
紅錦一怔,暗暗將敏兒提起的當日青綾喬裝去金穀園的經過回憶了一遍,肯定地說道:“我隻給了你一塊帕子啊!”
她斜睨著慕容斐:“你不會把別人送你的帕子,記成我送的吧?”
慕容斐大笑:“綾兒,吃醋了?……嗯,我記起來了,你的確隻送了一條帕子給我。”
他緊緊擁住了紅錦。
紅錦微笑,掌心的汗意漸漸幹了。
而慕容斐,眸中已閃過鷹隼一樣的淩厲和憤怒。
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葉。
執花問夫婿,顏色何如妾。
真正的青綾,怎會不清楚,自己有意無意落下的絲帕上有前兩句,才會在另一塊絲帕繡上後兩句來取信慕容斐,告訴他,她就是那個他欣賞愛慕的淩青!
那麼,眼前的“青綾”是誰?
那個淹死在冬日寒水中的女子,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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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慕容斐並沒有留宿在府中。
才吃罷晚飯,甚至未及去探望病中的慕容夫人,就“很巧”地被朋友因急事約了出去。
第二日傍晚回來時,他的臉色很不好,甚至沒有回房,徑自去上房探望母親。
他連夜讓人去打聽的事有了消息。
包括十年發生兩次的火災。
包括婚前三日的火災發生後,下人們分不清被燒傷的人究竟是二小姐,還是三小姐。
包括婚禮當天,被燒傷的小姐曾經大鬧後院,被悲慘地捆起,扔入一頂小小的青轎,不知押往何處。
也包括傳說中三小姐的死,以及二小姐侍女敏兒的突然失蹤。
顧家竟把他當成了傻瓜,將他玩弄於股掌間!
還有,真正的顧青綾,那個能讓一見傾心的才女,究竟是生是死?
是以三小姐紅錦的名義,含屈地下,還是被人扔於河中,冤死在寒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