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二柱的芳鄰,當然這樣說二柱有高攀的傾向,二柱隻不過是一家物業公司的保安,因身坯好,模樣周正,被安排在名流花園小區做門衛。
名流花園,住的雖不敢說個個是社會名流,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住這兒的人都有錢,幾乎家家都有私家車,養名貴寵物,芳鄰現在手裏就牽著一條沙皮狗。
二柱上班不久,發現一件稀奇事兒,名流花園住的竟全是女流之輩,男人偶爾能現一回身,也都要十天半個月的,二柱是鄉下來的,不知道這兒就是全城最有名的二奶區。
二柱的門房離這個女人的房子最近,所以二柱就暗裏稱女人為自己的芳鄰。要是能和芳鄰這樣的女人發生點故事該多好啊!其實二柱心裏曉得,兩人永遠發生不了故事,如同麻將桌上的南北風,怎麼可能組合到一起呢!二柱想到這兒,有點垂頭喪氣了,跟下去的熱情立馬像雪人見了陽光般的癱軟下去。
二柱目送女人牽著沙皮狗的身影愈走愈遠,才毅然決然地停住腳步,二柱知道自己該接班了,二柱不含糊,一旦自己遲到了,他跟女人做芳鄰的日子也就到此為止了。
二柱羨慕地看著沙皮狗在女人的裙裾邊嗅來嗅去,二柱心裏忽然升起一個念頭,自己要是那隻狗該多好啊!龜孫才不願女人小巧的鞋尖在背上蹭幾下呢,哪怕是親一下小嘴也成,用古人的話叫一親芳澤呢!
二柱想到這,情不自禁地咧開嘴,仿佛正咬住了女人繡花鞋似的,二柱最近看射雕英雄傳,知道楊康就是搶了穆念慈的繡花鞋才成就一段姻緣的。
二柱使勁搖了搖屁股,才想起祖先早把身後那根尾巴給進化掉了。
被進化掉尾巴的二柱現在身上多了根警棍,吊在屁股後麵,很神氣地望著路過小區的人,二柱知道人們對小區的向往,問題是,這種向往不是人人都可以的,你得有向往的底氣。哪怕是做門衛,也不是他所在的物業公司那些打工仔人人可以向往的!
二柱把眉毛揚了揚,意思是讓那些探頭探腦欲行窺視名流花園的小商小販們斷了套近乎的心思,名流花園的人,吃喝拉撒睡,清一色的品牌,小商小販的東西,自己都覺得礙眼呢,何況芳鄰那樣的人士。
想到芳鄰,二柱微微揪了下心,都夜幕降臨了,芳鄰咋還沒回來呢,一個單身女人,多不安全啊!
二柱把警棍往身前挪了挪,一副隨時出擊的陣勢,好像有誰要對芳鄰伸出毒手似的,可惜的是,眼前的大街上十分空曠,隻有嘩嘩的風聲掃過招牌,發出孤零零的呻吟。
說呻吟,還真有呻吟聲從街角傳了過來,二柱小跑步趕過去,天啦,是芳鄰!芳鄰喝得酩酊大醉,走路踉蹌著,像風中的弱柳,隨時都有躺下的可能。
二柱一把攙住了芳鄰,芳鄰把半個肩頭伏在二柱身上,芳鄰的體香就大肆襲擊過來,二柱貪婪地作了幾下深呼吸。
芳鄰含含糊糊附在二柱耳邊說,不許走啊,今夜我要好好陪你!
二柱嚇一跳,跟著又明白過來,芳鄰說酒話呢,芳鄰一定是受人的氣了。二柱想不通,什麼樣的男人會給這天仙般的芳鄰氣受呢,擱自己身上,做牛做馬伺候還來不及呢。
二柱幾乎是半背著芳鄰進的屋,芳鄰的家像皇宮,二柱有限的詞彙隻允許二柱這麼形容,芳鄰就應該是貴妃了。
二柱把芳鄰扶上湘妃榻,衝了一杯酸梅湯,剛要走,芳鄰的一雙手環上了二柱的脖子,跟著紅唇誘人地貼上來,芳鄰喃喃夢囈說,我要,我!二柱血往上湧,一翻身伏了上去。
二柱沒想到芳鄰酒醉之中還這麼配合,二柱大汗淋漓從芳鄰身上下來時,芳鄰已睡得人事不醒了,二柱心疼地用熱毛巾為芳鄰擦了身子,然後悄悄退身出門。
門在身後砰地碰上時二柱被風一吹,清醒過來,糟了,警棍還在芳鄰客廳裏呢!
二柱焦急不安地在門房前轉來轉去,天亮時,二柱終於看見芳鄰在陽台上慵懶地梳頭,二柱訕訕走過去,羞紅了臉,二柱低聲說,抱歉,昨夜我把警棍擱你客廳了!
二柱以為芳鄰會像羞答答的玫瑰展顏一笑,沒料芳鄰冷泠白了他一眼,哦,你是說被我家小沙叼回來的那根破棍子啊,丟垃圾桶了!
二柱從垃圾桶裏找到那根警棍時,芳鄰已經從陽台上消失了,二柱覺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堆垃圾,二柱明顯從芳鄰的白眼裏讀出了不屑。
過了幾天,二柱被調離了名流花園小區,據物業公司的負責人說,有位女士投訴了二柱,投訴二柱的理由很簡單,一個門衛兼保安,居然讓狗叼走了自己的警棍,太不稱職了!
一個不稱職的人,是不適合名流花園小區這種背景的。
二鬼子
我一向不待見二鬼子,二鬼子叫錢七,我們把在日本呆過的人都叫二鬼子。錢七不就在日本打了兩年工麼?就居然人模狗樣的逢人彎腰鞠躬,說什麼請多多關照,俅,誰不知道我們這幫子窮兄弟離不開你關照啊!
怎麼有點閑錢的人都喜歡說反話呢?
我就沒什麼閑錢,我家的閑錢都由老婆支配,充其量我隻起個驗鈔機的作用。老婆識別假幣的能力差,但老婆管理鈔票的能力強,很多情況下,我能從二鬼子身上掏出閑錢消費,從老婆那兒卻隻能掏出生活費。
這就是二鬼子一直不讓我反感的原因,一大幫窮兄弟在一起樂嗬樂嗬,而誰都從不擔心放血,你願不願意?所以很多時候,我們這幫子兄弟就經常關照二鬼子了。
張三接客,吃到一半時,一個電話,二鬼子屁顛顛來了。二鬼子酒量不大,適合在這時上場,基本上下桌前能保持清醒,我們都醉得一塌糊塗的,小姐自然懶與糊塗鬼打交道,賬單就直奔二鬼子去了。
李四接客,提前通知二鬼子,八點半開席,啊,你小子準時點呢!其實八點還差幾分,我們就推杯換盞了,二鬼子也沒意思,坐下來連呼小弟來遲,禮數不周之處,請多多關照!李四也不含糊,就著酒勁嚷,當然要關照,酒單你包了!
上回是王五,這回輪到我,我對老婆說,沒辦法,二鬼子又請我關照了!
老婆乜我一眼說,你不是挺討厭二鬼子嗎?劉六!
我說,我是討厭二鬼子,可我更討厭你,你口袋裏的錢不要我關照啊!
老婆見我開玩笑損她,老婆也回敬說,你討厭是啵,那讓二鬼子來啊,人家不討厭我!
我就笑,說行啊,要想讓二鬼子來給你多多關照,你先買套和服吧!
老婆就罵我,你比國民黨還不如,國民黨在關鍵時刻還曉得槍口一致對外呢!
我就抓了衣服學電影上國民黨軍官的模樣舉手敬禮說,報告蔣委員長,共軍節節敗退!然後潰不成軍地溜了出門。
剛到樓下,老婆在二樓陽台上衝我喊,幾點回來啊!我說八點開席,十點一定回來!
老婆就不見了,一定是去看韓劇了!老婆骨子裏一直浪漫得不行,可惜沒那個命。
眼下才七點,隻要七點半到酒店就行,點完菜,八點上酒,八點半給二鬼子打電話,為免得二鬼子趕路,我特意找了處離二鬼子家近的酒店,就在二鬼子樓下。
窮兄弟們對別的事消極,對免費的晚餐卻積極,居然都到得比我早,張三已灌下去四杯茶,說是為了利於消化,李四抽了五根煙,說是免得喝酒時煙癮來了影響左右開弓去夾菜,王五本分多了,王五對著卡拉唱了六首歌,他家沒影碟機,算是見縫插針吧!
我去時,包廂的小姐正皺眉呢,顯然忍受不了這幫人的折磨。
我大大咧咧點完菜,就揮揮手示意小姐走,快點弄啊,趕時間呢!
其實我閑得很,有的是時間,可如今這年頭,沒能力的人才閑,有能力的人都跟時間拚命呢,我得裝成拚命的架勢,免得被小姐小看。
就上菜,就喝酒,半個小時後,我撥通了二鬼子手機說,快下來,我們在你樓下酒店喝酒,等你開席呢!
二鬼子在那邊笑嘻嘻地說,謝謝關照,謝謝關照,馬上就到!
二鬼子的馬上居然馬上了二十五分鍾,我們都快喝不進去了,喝不進去有兩個原因,一是酒真的到了位,二是擔心二鬼子不來沒人結賬走不了人。好歹二鬼子到底來了,一迭聲地道歉,禮數不周之處,請多多關照!
張三說,下個樓要二十五分鍾,你小子爬下來的吧!
李四接上口,爬算啥,日本人都喜歡跪著走呢,要不哪來的跪式服務。
王五沒說話,隻曖昧地笑了笑,很意味深長地樣子。
跟著結賬,二鬼子掏的腰包。
出門,見一的士,我鑽了進去,他們跟我不順路,我最遠,酒又喝得最多,畢竟,名義上還是我作東嗎,喝多了不打的會讓迎賓小姐鄙夷的。
司機問,上哪兒,先生?我說,明燈小區!司機一打盤子,就往小巷裏鑽。
我說師傅你真行,這條小巷沒幾人走得通的!司機笑笑,剛剛從那送了個客過來,他說走這小巷近。
我口渴,懶得接嘴,司機就又多了句嘴,就是剛才跟你打招呼中的那個人!
你是說二鬼子?我一怔,二鬼子咋走明燈小區了?
不清楚,他給我錢時好像說了句請多多關照!司機說。
到了樓下,我讓司機停了車,司機很奇怪,“那人明明也住這兒,幹嗎不一塊回來?”
我腦袋轟的一聲,身子晃了幾晃,我把錢塞給司機說,謝謝,請多多關照!
老婆站在二樓陽台上,老婆說,你咋跟二鬼子一個德性呢?
我說我都成二鬼子了你不知道?
失意
我討厭在失意人酒吧裏喝酒,我自己就是一個失意的人,一個情場失意的男人。
但我還是一次一次在失意人裏喝得酩酊大醉。
反正是喝酒,反正是買醉,討厭是喝,喜歡是喝,清醒後疼痛的是腸胃,翻湧的是後悔,幹嗎要在別人的憐憫目光注視下獨自舉杯?失意人酒吧裏多是我這樣的失意之人,有官場失意的,情場失意人,也有商場失意的,隻有到了這兒,你才能真正理解同病相憐一詞的確切含義。
啥叫同病相憐?賭博的人看到別人比自己輸得更多,心裏就會好受些,失戀的人看到別人被拋棄,痛苦就會減輕些。但我沒想到會碰上韓磊,在這個名叫失意人的酒吧裏。寫到這兒,我想起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故事開頭,我們之間有段不得不說的往事……
是的,我們之間真的有段不得不說的往事,盡管很俗,但紅塵中人,誰又能雅到哪兒去,反正我是俗不可耐的人,要不我不會天天走進失意人裏爛醉如泥。
韓磊不該是俗人啊,不然他能娶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雲怡?在我心中,雲怡可是清麗脫俗的女子!
再說說雲怡吧,我們醫院的一主治醫師,至於哪個科室你就別問了,我不負責宣傳。我隻敘述一段故事而已,其實我們醫院這話也有問題,因為雲怡,我早從醫院辭了職,幹個體,不操縱手術刀,操縱起文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