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外頭已是日頭高照。
我環顧了一圈,桌還是那個桌,碗還是那個碗。
阿姆聽見動靜,走進來給我穿衣,笑道:“阿囡好久沒睡這麼香了。”
我問她:“幾時了?”
阿姆道:“快午時了。”
竟睡了這麼久。
想到塵封,我問阿姆:“你昨晚去哪兒了?”
阿姆自嘲的笑笑:“阿姆年紀大了,糊裏糊塗的在涼亭睡了。”
我皺眉,塵封竟把一個老太太扔院子裏,更深夜涼的,凍出個好歹咋辦?
阿姆卻會錯了意,悵然道:“阿囡嫌阿姆老了,不中用了?”
我連忙搖頭,抱住她,親昵道:“不嫌,阿姆永遠不老。”
阿姆笑。
我又問:“怎麼不見紫荷她們?”
阿姆這才想起,沒好氣的道:“二少夫人罰她們去使粗活了。”
我嚇一跳,“可知為何?”
阿姆解釋:“我昨夜睡在了外麵,她們幾個丫頭竟也不見了蹤影,若非二少夫人起早來看你,竟不知道屋裏連個值夜的人都沒有。”
這麼說,我昨晚是一個人睡的?
瞅瞅身上的褻衣,難道是塵封幫我換的?
啊,啊,啊,我被我爹的男人看了……
我想塵封有點自來熟,自他感覺與我有個不錯的互動之後,開始第二晚,第三晚……整整七個晚上老時間準點報到。我心照不宣,晚飯用畢將阿姆和丫頭早早支開,坐在臥房等他。
塵封很健談,尤其對我的事情感興趣,從飲食起居到穿衣進學,事無巨細,他似乎都想問個明白。我覺得多一個人關心也沒什麼不好,於是挑挑揀揀說了些好玩的事給他聽。當聽到我屢次被三叔暗算,主動走進祖父的圈套,日日被功課折磨的疲累不堪時,塵封嗬嗬笑開,抱著我親了一下。
望著他悅然的麵孔,我很想問問,為何年紀輕輕就頂著一頭銀發?是怎麼跟父親相識相戀的?這些年住在哪裏?為什麼回來?每每話到嘴邊,直覺又告訴我,有些事情反而不知道比較好。
但是今晚,塵封看起來很沮喪,眼睛雖然望著我,神卻不知遊移到了哪裏。“小蕙兒,你說我該怎麼辦呢?你祖父不肯原諒你阿爹。”聲音低低的,似在問我,更似在問他自己。
因著他的情緒,我竟也跟著惆悵起來,期盼祖父接受這段分桃之戀,他們隻怕此生無望。我拉拉他的手,一副天真的模樣安慰他:“二嬸說祖父很疼阿爹,會放他出來的,你不要急。”
聞言,塵封傷然一笑,問我:“小蕙兒,昨日可有見到你阿爹?”
我說:“見到了。”
磨了二嬸好久,她又安排了好久,我才躲過祖父的眼線偷偷溜進祠堂。數日不見,曾經豐神俊朗的父親憔悴不堪,身體看起來很虛弱,卻仍是倔強的跪在祖宗牌位前,紋絲不動。看見我,父親既驚訝又高興,想抱我,試了幾次卻弱弱的抬不起手臂。望著他艱澀的笑臉,我的喉頭瞬間哽住,忘了從前的怨恨,主動抱住父親嗚嗚哭起來……
塵封問:“你阿爹還好嗎?”
我說:“阿爹讓我們不要擔心他。”
好才怪!不過我跟父親講了夜會塵封的事。聽我誇獎塵封,父親非常高興,抱著我親了又親,眼眶紅紅的說謝謝我。
塵封苦笑,撫了撫我的頭,沒說話。可能覺得問我也是白問,在接下來閑話中便沒再聊起父親。臨走時,塵封蹲下身來問我:“你能原諒你阿爹嗎?”
對著他溢滿希望的雙眸,我默默無言!塵封見我不說話,失望的走了。我望著他的背影,心說我的原諒沒用,得祖父原諒,祖母原諒,最重要的是母親原諒。
次日夜,塵封沒有來。
又過了一日,也沒有來。
如此過了七日,塵封再沒有出現。
我有些失落,暗悔自己那晚不該沉默,如此或許能稍寬他心。阿姆見我咬著筷子不吃飯,擔心道:“阿囡,這幾日瞧著你精神不好,可是不舒服?”
我搖搖頭,望著阿姆,想到了母親。自父親回來,我怕自己說漏嘴,一直沒去看母親,算來已有大半個月。“阿姆,母親可好?”
阿姆說:“如常,阿囡放心便是。”
我點點頭。
用完飯,我抹抹嘴,對阿姆說:“我要去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