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其瓊在龍州工作期間一直比較順利,因為兩任指導員都很欣賞他。這也是他當兵生涯中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後來,朱其瓊調到憑祥兵站警衛連擔任管理排長,兼管一個高射機槍班,隨時戒備法軍的飛機來襲。從1950年初開始,中共中央應越南勞動黨中央主席胡誌明的請求,先後派出韋國清擔任軍事顧問團團長、陳賡為中央代表赴越指導抗法作戰,同時還向越南援助了大量軍用物質。憑祥作為邊境城市,處在抗法前沿,各方麵條件都比較艱苦。好在朱其瓊從小在苦水裏泡大,根本不以為然,全心撲在工作上。
3.“一技在身,終身受用”,肖連長的話給了朱其瓊很大的啟發,也改變了他的命運。
1950年年底,朱其瓊調到靖西兵站擔任押運員。靖西縣地處桂西南邊陲,南與越南接壤,沿邊有152.5公裏長的邊境線,有36條出入境通道,是大西南通往東南亞各國的重要陸路通道之一。
靖西兵站深藏在人跡罕至的大山溝裏,四周是延綿的群山。這裏是援越物資的重要中轉站。深夜,朱其瓊常常秘密押車往越南境內運送武器彈藥和其他戰略物資。車隊沿著盤山公路駛出深山,然後穿過友誼關拱城門,駛向諒山越軍的接收點。黎明之前,車隊又悄悄返回中國境內。
兵站地處深山,交通不便,信息封閉,平常難得見到一個陌生人。士兵們的主要生活就是站崗、訓練、押運,十分枯燥乏味。遇到節假日,才能喝點酒或者去營房外逛逛。朱其瓊比別人多一個愛好——讀書看報。在部隊的這些年,他一直沒有間斷自學,這使得他後來的實際文化水平遠遠超過了小學三年級。
1953年,朱其瓊調到憑祥兵站倉庫警衛連工作,當時的連長姓肖。肖連長見朱其瓊愛看報紙,就說:“人一輩子一定要學一門技術。俗話說得好,一技在身,終身受用。”這個肖連長是東北人,中等身材,性格爽直。他當過偽滿洲國工廠的車工。朱其瓊就問他:“那學點什麼好呢?”肖連長說:“戰爭結束後,我們都得退伍。極少數人可能到地方上去當幹部,更多的人隻能當農民、工人。如果沒有一技之長,就隻能幹粗活笨活……”朱其瓊看著肖連長黝黑的臉,覺得他的話非常在理,就深深刻在了腦海裏。多年以後,朱其瓊立誌學養蜂,而且百折不撓,與肖連長的這番話是分不開的。
1955年,朱其瓊調到總後駐南寧辦事處茅橋倉庫當軍械員。在這裏,他遭遇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厄運。
朱其瓊是副排級幹部,與一個叫王瑞軒的軍械員住同一個房間。王瑞軒是河南南陽人,入伍前是小學教員,家庭成分不太好,心情十分壓抑。兩人都喜歡看書,有時聊聊文學,還算投機。當時,階級鬥爭的弦繃得很緊,社會上和部隊裏的各種運動一波接一波。這一年,社會上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的運動如火如荼,部隊也開展思想清查運動。一天開會,指導員王貴娃突然宣布:“朱其瓊和王瑞軒拉幫結派搞小集團活動,大家要深入揭發、批判。”坐在台下的朱其瓊當場呆住了。散會後,領導找他們分頭談話,要求徹底坦白,交代錯誤。朱其瓊的倔勁上來了,拍著桌子吼道“你們這是胡扯淡,我們沒有搞小集團。”這期間,有人悄悄暗示朱其瓊,要他單獨去王指導員家裏彙報彙報思想,或許能把事情淡化處理。朱其瓊與王貴娃住同一排宿舍,但他調到茅橋後從來沒有去過他的房間。這個王貴娃十分好色,經常對幹部們吹噓自己玩女人的伎倆,朱其瓊平常就對他有些不屑。他不願意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就對那人說了一句“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讓他們去查吧,我不怕!”審查了好些天,調查組捕風捉影拚湊了一些罪狀,作為典型上報到了南寧辦事處。在辦事處召開的幹部大會上,政委點名批評了朱其瓊,要求他深刻檢討。
這下子火燒得更大了,批判馬上升級。朱其瓊被留在辦事處參加學習、寫檢討。為形勢所迫,他不得不低下頭。關在房間裏冥思苦想,深挖思想根源。可是,的確找不出搞小集團的罪狀,至多就是議論過領導的作風問題,他隻好把雞毛蒜皮的事都扯出來自我批判一番。就是這樣,檢討仍然過不了關,還要繼續深挖。
大會小會上一次一次檢討,每次都是無限上綱上線。朱其瓊的檢討稿寫了好幾遍,草稿堆在一起有厚厚一遝。起初,他有些緊張,但仍能吃能睡。時間長了,他就有點麻木了。再後來,他看穿了,心想自己也就是“莫須有”的問題,反而變得坦然了。檢討通不過就繼續寫吧,權當練習寫文章。
一個月下來,翻來覆去地寫檢討,朱其瓊感覺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和文字表達水平突飛猛進,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上級領導看看對朱其瓊正麵進攻無果,而這事總得了結,就側麵迂回,翻出他在憑祥打架的舊事做文章。那次,他喝多了酒,與一名戰友發生推搡,連隊早就對他進行了團內勸告處分。這次新老賬一起算,給了他一個行政警告處分,記入檔案。組織幹事唐克非宣布處理結果時,朱其瓊既感委屈,也感心冷,就默默簽了字。後來,他為這事頗感後悔,當時自己如果態度堅決、據理力爭、拒絕簽字,也許會是另一種結果。
回想在部隊七年,因為不善逢迎領導,不善搞思想彙報,他與領導的關係一直不鹹不淡也很少得到領導的信任和欣賞。副排級幹了六年,一直原地踏步;而與他軍齡差不多的人,許多早就升到連級、營級了。這次因為莫須有的罪名挨處分,與指導員關係徹底搞僵,將來在部隊發展更難有前途了。前幾年,他曾回鹹寧探過親,親眼目睹了母親和兩個弟弟在鄉下的艱苦生活,而自己在外完全沒法照顧他們。作為長子,自己也該回去為家庭盡一份責任了……朱其瓊盤算著,如果能夠複員回老家也好。
到了1956年年初,朱其瓊真的接到了複員通知,回湖北鹹寧等待地方重新安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