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其瓊從這件事中得出一個教訓:“事不預則廢。”人的目光不能隻盯著鼻尖,而要看得更遠一些,這樣才能從容不迫,不被別人左右。
1962年夏天,太陽毒辣,天氣幹燥。從田野間的土路上走過,腳後跟能帶起一陣灰霧。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聽到知了一片亂叫,吵得人心煩意亂。朱其瓊兩手空空回到了東倉朱。此時離他退職回鄉剛好一年時間。
這一年裏,薑玉英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農民,學會了育苗、插秧、除草、收割。因為她心靈手巧,被公社選派去參加赤腳醫生培訓,學會了接生。朱其瓊回來,最高興的自然就數她了。她興奮地告訴丈夫,兒子已經懂事了。那時糧食仍然緊張,每天瓜菜合米煮,更沒有什麼油水,朱天剛總是喊肚子餓。早稻收獲的時候,薑玉英專門給他煮了一碗白米飯。朱天剛吃了一半就不吃了,薑玉英問他為什麼,他說:“這一半留給媽媽吃。”朱其瓊聽了妻子的講述,既感動,又傷心。如果說前幾年兒子出生時他還顯得有些懵懂,而現在,他則開始清醒地意識到一個父親肩上的責任了。
這時,生產隊要求朱其瓊交副業費,否則就沒有工分,年底不能分糧食。朱其瓊將手頭的錢交了半年副業費後,還剩餘一點點。他是個不肯輕易服輸的人,不到黃河心不死,決定還要繼續養蜂。既然兩次養意蜂都沒有成功,那就改養中蜂吧。中蜂隻需在本地飼養,他還能照顧家裏。
秋天的時候,朱其瓊買了20箱中蜂,放在村子附近飼養。他過去養過中蜂,但沒怎麼管理,基本是望天收。如今一下子養這麼多,他沒有飼養經驗,很快就出了問題。中蜂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偷盜,即便外頭花事正盛,它們也去別的蜂箱偷蜜。一偷盜就打架,兩群蜂常常打得不可開交,屍橫遍野。朱其瓊沒有辦法,隻好將蜂箱東放一個,西擱一個,即便這樣分開來,還是戰火不斷。而且蜂群總是養不強,意蜂一箱可繁殖到四五萬隻,中蜂到了四五千隻就要鬧分家。如果分得不及時,一群蜂倏地就逃得無影無蹤了。蜂群不強,采集力弱,收獲的蜜自然少。時間一長,20箱蜂垮得差不多了。
正當朱其瓊感到無比苦惱之時,遇到了一個叫王可方的人。王可方是蔡甸人,當時帶了兩個徒弟正好在東倉朱附近放蜂。他養了30多箱蜂,蜂群很強壯。早年,他參加過新四軍。此人見多識廣,與養蜂界尤其是廣東養蜂界眾多名人有交往,令朱其瓊刮目相看。他與朱其瓊都有當兵的經曆,所以共同語言甚多,兩人常在一起閑聊。朱其瓊說:“這個中蜂就像中國人,喜歡互鬥,而且力量捏合不到一塊去,愛鬧分裂。你說這蜂該怎麼養啊?”王可方聽了他的話,笑著直點頭:“小朱你說到點子上了,這中蜂的毛病還真像咱中國人。”他對朱其瓊說“意蜂容易養壯,還是要養意蜂。”朱其瓊談了自己的難處,沒有蜂種,也沒有資金。王可方告訴他一個消息,鍾祥縣某農場有許多蜂賣不出去,說不定能從那裏賒幾箱。還說他認識那裏的場長華世貴,可以幫他牽線搭橋。
朱其瓊就給華世貴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希望能賒購幾箱蜂。沒料到,信發出不到一周時間,華世貴親自趕過來了。
一見麵,華世貴就瞪著眼問他“你沒有錢,怎麼買蜂呢?”朱其瓊指了指漫山遍野的野桂花,說“這裏到處都是錢啊!野桂花蜜在廣東賣五塊錢一斤。等我收了蜜,就有錢還給你了。”一番交談下來,華世貴發現朱其瓊是個實實在在的人,而且有養意蜂的經驗,就說:“我們的蜂反正也賣不出去,我就賒十箱給你吧丨但是,你得幫我私人照看五箱蜂。各項費用分攤,收了蜜歸我,你看行不行?”對於困境中的朱其瓊來說,這自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滿口答應了。
過了幾天,朱其瓊親自去鍾祥縣運回了15箱蜂。可是,當年氣溫比較低,野桂花花期推遲了。華世貴看形勢不對,就改變了主意,說他不要蜂了,這十五箱都賒給朱其瓊。其實朱其瓊本沒想要這麼多蜂,但他還是二話沒說,承諾道“如果今年豐收了,馬上還錢;如果歉收,一兩年內一定把蜂款還清。”
沒想到,天氣轉暖之後,這年的野桂花開得比往年還要茂盛,漫山遍野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朱其瓊每箱收了二十五公斤多蜜,加起來將近四百公斤。蜜太多了,原來備的桶根本盛不下。他將自家的水缸騰出來裝蜜,很快也滿了,又去鄰居家借水缸裝。那陣子,家裏擺滿了裝蜂蜜的壇壇罐罐,到處氤氳著一股甜絲絲的香氣。在高興之餘,朱其瓊犯愁了:野桂花蜜在廣州走俏,可是沒有蜜桶,怎麼運過去呢?
這時,王可方來了,說他能搞到蜜桶。朱其瓊算了筆賬,如果運到廣州按五塊錢一斤出售,可以賺四千塊錢,當然比交給本地收購站劃算得多。王可方果真能量大,很快搞來了幾個專用桶。他還給朱其瓊介紹了一個叫曾樂然的養蜂專家,此人是廣州園藝養蜂場的技術員。他總是把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穿著得體大方,顯得風度翩翩。他談起養蜂頭頭是道,而且對於政治經濟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直讓朱其瓊傾心不已。後來,兩人成了一輩子的好朋友。
再說這個王可方,不僅給了朱其瓊賒購蜜蜂的信息,搞來了專用蜜桶,還介紹他認識了高水平的專家,真是神通廣大。朱其瓊走南闖北,可謂見多識廣,也不由對他心生佩服。王可方準備將蜂蜜運到廣州去。朱其瓊一方麵是信任他,另一方麵也想省點路費,就在留足飼料之後,將所有的蜜都交給了他。
過了幾天,王可方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他滿臉晦氣地說“今年全國的野桂花蜜豐收,廣州的收購價跌到了三塊多,而且沒有現款付。”朱其瓊早就聽其他養蜂人說過豐收之年不一定能賺錢,因為收購商會壓價壓款,沒想到,這樣的厄運竟落到了自己頭上。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看來是空歡喜一場。這個錢今年肯定是沒指望了,如果明年能拿到手,那都要燒高香了。從這件事上,朱其瓊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養蜂是一個高風險行業,養蜂人的收入不僅受自然條件影響,還受很多人為因素製約。在整個蜂產業鏈條中,養蜂人是最被動、最弱勢的。這件事給朱其瓊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後來創辦“葆春”,他提出要最大限度地保證合作夥伴一蜂農的利益,堅決做到優質優價,現款現付,絕對不壓價、不拖欠。
從這件事中,朱其瓊還總結了一個教訓:“事不預則廢。”做任何事情,目光不能隻盯著鼻尖,不能貪圖小利,而要看得更遠一些,這樣才能從容不迫。當初,自己如果就地賣掉幾十斤蜜湊足路費,親自送貨去廣州,就不會落得像現在這樣被動,完全被王可方左右了。
果然,華世貴得知豐收的消息,就寫信來催他還欠款了。那幾天,朱其瓊兜裏揣著信,感覺就像揣著一把火。自己這是失信於人啊!古人說“貪心不足蛇吞象。”他後悔莫及,當時要是把蜜賣給橫溝橋收購站,錢早就到手了……這事在心裏憋了好幾天,讓他備受煎熬。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告訴了薑玉英。薑玉英摸了摸他那似乎在一夜之間消瘦下去的臉頰,柔聲安慰道“你又不是不還他的錢,隻是現在沒收到錢嘛。其瓊,別擔心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朱其瓊背負著平生第一筆債務,窩在家裏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冬天。
2.朱其瓊始終把握著這樣一個原則:不管別人如何處事,自己一定做到問心無愧。靠了方大哥賣手表的80塊錢,朱其瓊湊齊了去河南的運費。
過完正月,出門放蜂的日子又到了。朱其瓊打點行裝,告別妻兒,啟程去湖南采油菜花蜜和紫雲英蜜。
不想這一年春天湖南的雨水特別多,纏纏綿綿下了將近一個月,油菜花蜜幾乎顆粒無收。與朱其瓊一起放蜂的還有鹹寧養蜂場和鹹寧園藝場的人,大家都很焦急,就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轉場的路線。當時放蜂有兩條線路,一條是采過湖南的油菜花蜜、紫雲英蜜之後,再去采廣東的荔枝蜜;還有一條是往東去江蘇。有人說,過去到江蘇無錫采過紫雲英,一箱能收25~40公斤蜜。眼看著困在湖南毫無希望,一幹人就決定去江蘇。
朱其瓊到了江蘇吳縣一個叫小方橋的地方,在那裏擺開了蜂箱。沒想到吳縣這邊也是陰雨連綿。幸好以前留足了飼料,蜜蜂才沒有挨餓。
正當朱其瓊心急如焚時,華世貴追過來討債了。
華世貴一見麵就指著朱其瓊的鼻子,很不客氣地罵道:“小朱,你豐收了為什麼不還錢?”朱其瓊對他的橫蠻態度十分惱火,但還是擠出笑容賠著不是:“華場長,實在對不起。去年是豐收了,老王幫我把蜜也賣了,可是至今沒收回一分錢。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問老王。”可是華世貴根本不聽他的解釋,直逼著他還錢。
如果按照朱其瓊的脾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早就和華世貴針尖對麥芒地幹起來了。但是他冷靜想了半天,還是拿出僅剩的錢請他到鎮上最好的餐館,好酒好肉招待了一番。這既是出於禮節,也是感激他當初對自己的幫助。朱其瓊始終把握著這樣一個原則:不管別人如何處事,自己一定做到問心無愧。
飯後,朱其瓊領著華世貴去找王可方。王可方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一見麵就不住地抱怨,說自己已經跑了十幾趟廣州,錢沒要回來一分,路費已經花了不少。好說歹說,他答應幫朱其瓊先付五箱蜂的錢。華世貴一看事實如此,朱其瓊並沒有騙他,就拿著那筆錢罵罵咧咧地走了。
討債的人走了,可雨還下著。那密密的雨線就像數不清的銀針,一下一下紮在朱其瓊的心頭。他天天坐在房東家的屋簷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發呆,心中焦慮萬分。這裏的紫雲英蜜肯定是沒指望了,下一個花期眼看快到,得計劃轉場的事了。他急得上火,嘴角燎起了一個大泡。
這天,房東方大哥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就問:“兄弟,遇到什麼難事了?”這位方大哥也是個退伍軍人,在部隊當過排長,比他大兩歲,性格爽直。平日見朱其瓊談吐不俗,方大哥一直對他高看一眼,兩人關係處得很融洽。
“愁啊,馬上要轉場去河南,可是我沒有運費了。”朱其瓊遞給他一支煙,重重歎了口氣。
方大哥劃燃火柴,先給朱其瓊點煙。他的右手一揚,腕上的那塊手表亮亮地一閃。他也歎了口氣“唉,可惜你方大哥太窮了,要不借點錢給你當運費多好。”
“方大哥客氣了,我住在這裏,你已經很照顧了。”朱其瓊笑著說。
方大哥安慰道:“兄弟,我很看重你的為人,規規矩矩,實實在在,不像有的養蜂人流裏流氣、虛頭巴腦的。你將來肯定是個能成大事的人!”朱其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聽著春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兩人吸著煙有一陣子沒說話。對麵屋簷上的黑瓦被雨水反複衝洗,愈發顯得濃黑,讓人覺得壓抑;一縷炊煙在屋頂上扭曲徘徊,就像人的心事,怎麼也拉不直。突然,方大哥咳嗽了兩聲,道:“兄弟,你要是看得起我,就把這塊手表拿去賣了作路費吧!”說著,他捋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遞給朱其瓊。
朱其瓊一下子愣了,連連擺手說:“要不得,要不得。”
“你大哥家太窮了,隻有這塊手表還值點錢。”方大哥把手表塞到他的懷裏,真誠地說,“你要看得起我,就拿去賣了救急吧!將來等你有了錢還給我,再去買塊新表嘛!”就是靠了方大哥賣手表的80塊錢,朱其瓊湊齊了去河南的運費。臨別之時,他緊緊地握著方大哥的手說:“隻要一收蜜,我就還你的錢!”先從吳縣到徐州,再轉火車去河南新鄭。這時天氣已經熱了。剛到徐州火車站,王英貴就熱死了七箱蜜蜂。朱其瓊的蜂群也很強,蜜蜂們十分煩燥,在巢脾上爬來爬去,你推我搡,越發增加溫度。因為等著掛車皮,他不敢開箱放蜂,隻有站在太陽底下不停地往紗蓋上噴水降溫。半天下來,他的嘴巴都噴麻了。此時,朱其瓊對於養蜂技術還不夠精通。後來經曆多了,他摸索出運蜂途中的一套方法:在裝車前關閉巢門,上車後則大開巢門,名曰“開門運蜂法”。這次運氣還算不錯,每箱裏的老年蜂飛出去了一些,青壯年主力大多保存下來,躲過了一劫。
列車緩緩駛出車站,清風徐徐撲來,朱其瓊鬆了一口氣。突然,他看到了壯觀的一幕:列車發動後,那些飛出巢的蜜蜂緊跟著追了上來。有的蜜蜂頭與路基的方向一致,直著飛行;還有的蜜蜂頭與路基垂直,橫著飛行。後來他才弄明白,蜜蜂飛行時眼睛緊盯著巢門,它們的飛翔姿勢與巢門的方向是一致的。火車越來越快,蜜蜂奮力競飛,有的飛回了巢,有的落下了,消失在原野中……蜜蜂是群居生物,對於它們來說,脫離集體就意味著死亡,所以,它們努力振翅追趕著蜂巢。盡管可能遭遇失敗,但是隻要有一線希望,它們就奮力窮追,不棄不舍……小小的蜜蜂,也有咬定目標、永不放棄的品質啊!朱其瓊暗暗感歎。
在隨後幾年的養蜂生涯中,朱其瓊不斷遭遇各種挫折,可他從不灰心喪氣,反而愈挫愈勇,除了性格堅定的緣故,大概也與蜜蜂給他的啟示有關吧!
3.斷糧、水淹,蜜蜂接連遭難,差點全軍覆沒;華世貴步步緊逼,追討債務;兩次房屋倒塌,朱其瓊連連躲過死神。
新鄭的棗花非常出名,每年吸引了大批養蜂人來采蜜。可是,這裏既是許多人發財致富的福地,也是不少人折戟灑淚的鬼門關。
到了新鄭,因為手上的餘錢不多,朱其瓊沒敢走得太遠。他依然和王英貴搭伴,在鐵路線旁邊的一個村子尋了戶人家住下來,將蜂箱擺在附近。
因為陰雨連綿,氣溫一直比較低,這一年的棗花花期推遲了十多天。朱其瓊備的蜜隻夠蜜蜂在運輸途中吃,一到這裏就斷糧了。而那些國營蜂場的人資金雄厚,沒有蜜的時候就拿著錢和糖票去供銷社買糖,化了糖水來喂蜜蜂。有的蜂場聽說今年形勢艱難,還專門派領導來慰問,整袋整袋從供銷社買來白糖。朱其瓊看到這些,羨慕不已。可他手上隻剩十多塊錢,勉強夠維持一個月的生活。他可以不買菜,隻買點米填肚子,可是省出來的錢還是買不起白糖。當時白糖賣七角錢一斤,一斤糖還不夠十五箱蜂吃一天呢。何況,他沒有計劃供應的糖票,根本買不到白糖。
眼看著巢門口的死蜂日益增多,朱其瓊憂心忡忡。再熬幾天,蜜蜂怕是要全軍覆沒了。找國營農場的人借糖吧,根本開不了口,那些人巴不得他的蜂全部死光,才好來看熱鬧呢。朱其瓊一向十分自尊,心想:不求你們這些家夥,我自力更生!他不信找不到解困的辦法。
那天,他在村前屋後轉來轉去,目光突然落到滿村的棗:樹上,頓時有了一個主意。新鄭盛產紅棗,棗兒個大味甜,含糖量很高。紅棗在當地價格便宜,一塊錢可以買一大筐。他和村民商量,先賒些棗子,等收蜜後再付錢。把紅棗放到鍋裏煮熟,撈出來擠壓不就有蜜汁了麼?沒有紗布過濾,他脫下內褲,把煮熟的棗子塞進去使勁擠壓,暗紅的汁液湧了出來。拿個臉盆接著,很快就積了半盆。用手指蘸蘸伸到嘴裏一嚐,還真甜。把紅棗汁灌到巢脾上,餓極了的蜜蜂們爬過來,吃得津津有味。朱其瓊開心地笑了“成功了!”就是靠這個辦法,他保住了20箱蜂。
棗花不開,華世貴卻不忘追債。每次見麵,他都要朱其瓊還賒購蜜蜂的錢。朱其瓊囊中空空,哪裏還得起債呢,隻好請他喝酒吃飯。這個華世貴脾氣很躁,江湖氣息甚重,喝多了酒就說壞話,朱其瓊無法分辯,隻能忍著。畢竟,自己欠人家的錢,而且對方幫助過自己,隻能多想他的好處來寬慰自己了。
這天一早,朱其瓊喂過蜜蜂,閑著無事,就去另一個放蜂點串門。他同那個放蜂人正在聊天,村裏的一個小孩跑來報信,說:“放蜂的,快回去,你住的房子塌了!”朱其瓊匆匆趕回房東家一看,嚇得眼睛都直了。
原來,他住在房東家的一間偏房裏,在屋角支了個鋪。偏房的閣樓上堆著十幾根碗口粗的木頭,正好位於他的鋪頂上。由於這年雨水太多,土牆被泡軟,突然就垮塌了。那堆木頭直直地砸在他的鋪上,將他從部隊帶回的那頂軍用蚊帳撕扯得稀爛。當時天氣尚涼,可朱其瓊的脊背上卻冒出了一層冷汗。假如今天他沒有出門,像平常一樣躺在床上睡懶覺或者看書,那一定會被木頭砸個正著,非死即傷。
朱其瓊一邊歎息著收拾床鋪,一邊暗自慶幸躲過了一劫。
天慢慢放晴,棗花開了,蜜蜂開始出巢活動。新鄭放蜂場地這一年來了四五十個放蜂人,上千箱蜜蜂雲集於此,出現了僧多粥少的局麵。蜜蜂熙熙攘攘,鋪天蓋地,連喝水都困難。為了搶水,池塘邊、溝渠邊常常橫屍一片,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眼看形勢不妙,朱其瓊愁腸百結。幸運的是,他在這時遇到了一個叫陳從仁的老鄉。陳從仁以前擔任過鹹寧縣馬橋供銷社的主管會計,退職後住在城關鎮,不願意幹別的事情,就出來養蜂了。過去他手握大權,根本不拿正眼瞧人的。現在出來養蜂,與朱其瓊幾番交往,覺得他雖然年輕,但見識不凡、不可小覷,就常與他往來。陳從仁長得白白淨淨,一個鷹鉤鼻子特別引人注目。他對朱其瓊說,這個蜜源不行,待下去隻能是死路一條。他認識鄭州市一個叫辛建華的養蜂高手,目前在中牟一帶采棗花,聽說那邊收成不錯,不如遷過去同他會合。遭遇大事,朱其瓊的腦子總是特別清醒、機敏,他想,與其在此坐以待斃,不如另尋生路!他果斷地賣掉了收割的蜜,還清了賒欠的紅棗錢和房租,連夜拉著板車與陳從仁趕往中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