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百折不撓(2 / 3)

朱其瓊後來聽說,這一年留在新鄭采棗花的蜂農普遍歉收。有的養蜂人眼睜睜看著幾十箱蜂垮掉,痛哭流涕;還有的蜂農甚至全軍覆沒,經受不住打擊,臥軌自殺了。他想,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果斷撤走,而在新鄭拖延下去,估計結局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到了中牟縣的謝莊,陳從仁找到了辛建華。這個辛建華是鄭州人,養蜂多年,現在和老婆一起照看著七八十箱蜂,常以權威人士自居。他長得一表人才,滿麵油光,一見麵就扔過來兩支黃金葉香煙,張口說話則噴出一股濃濃的酒味。黃金葉在當時可是高檔香煙,普通人是吸不上的。一看他那副躊躇滿誌的樣子,就知道他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辛建華聽陳從仁介紹了新鄭的情況,斜了朱其瓊一眼,大大咧咧地說道:“這邊的棗花不如新鄭多,但是放蜂的人少。沒有我同意,誰也進不來!你既然是老陳的朋友,那我就不說二話了。”朱其瓊早就知道,有的放蜂人為了確保收成,常常與當地幹部勾結,壟斷蜜源地,禁止其他人來放蜂。辛建華那番話顯然是在賣人情,但朱其瓊還是誠懇地表示了感謝。

兩人找了一戶人家住下來,開始放蜂。棗花是鐵蜜源,天一放晴,蜜就汩汩地往外流,蜜蜂采得很歡。但是棗花沒有花粉,繁殖不了新蜂。過了一段時間,每箱蜂就隻剩三五個脾子了。朱其瓊在這裏收了一百多公斤蜜。他想起了自己的承諾,馬上拿出80元錢寄給了小方橋的方大哥,請他重新去買塊新手表。他還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說自己本來想寄100元錢的,但是今年收成太差,手頭實在拮據,真是無能為力了。這件事朱其瓊一直記在心頭。在他看來,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方大哥曾解救他於危難之際呢?後來他手頭寬裕了,想再回報方大哥時,可惜與他失去了聯係。直到晚年,朱其瓊每每想起這件往事,都會感到深深遺憾。

這時到了7月上旬,芝麻花開了,他們轉場去了漯河。

朱其瓊和陳從仁住在漯河黑龍潭鎮一個叫趙莊的地方。他們四處察看,發現村外有一片小樹林。這時天氣更熱了。蜜蜂怕熱,他們就把蜂箱擺在那片樹蔭之下。芝麻花開得很盛,無數的白色小喇叭聚成一串一串在風中輕輕搖擺,似乎在吹奏著無聲的迎賓曲,歡迎著蜜蜂的到來。蜜蜂們也興奮了,嗡嗡嚶嚶忙個不停。

那天,朱其瓊和陳從仁正坐在樹蔭下聊天。本來是一片晴空,遠處突然響起幾聲炸雷。眨眼之間,傾盆大雨劈頭蓋腦澆下來。蜜蜂們慌慌張張往巢裏鑽,蜂箱四周亂成了一鍋粥。雨下得又急又猛,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小山坡上彙集的洪水就湧了下來。他們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一片窪地,水漲得飛快,眨眼間就淹沒了腳脖子。蜂箱全部泡到了水裏。朱其瓊大叫一聲:“不好,要鬧水淹七軍了!”急中生智,他招呼陳從仁趕緊搬起蜂箱摞起來。危急時刻,隻能舍棄一部分蜂箱救另一部分了。正當他們手忙腳亂摞起蜂箱時,雨卻收了,太陽又出來了。幸虧朱其瓊反應迅速,隻有墊在底下的三個蜂箱進了水,其他的蜂箱損失不大。

朱其瓊脫下濕透了的背心,一邊擰水,一邊對陳從仁說:“這裏是個窪地,我們選錯了位置。”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去四周仔細勘察,重新找了個地勢略高的坡地安置蜂箱。這次教訓讓他記憶深刻,以後凡是轉場到新地址,他必是反複察看地形,了解天氣情況,確保萬無一失。

經曆了這一場水淹,兩個人都有些沮喪。這幾個月來,因為收成不佳,手頭拮據,兩人幾乎餐餐醃菜下飯,很久沒見葷腥了。朱其瓊感覺應該振奮一下精神,就提議:“老陳,咱們改善一下生活吧?”陳從仁說“哪有錢啊?”朱其瓊指了指被水泡的蜂箱,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他提出巢脾,將老一些的用刀割下來,集中擱在搪瓷盆裏。再找來幾塊石頭一支,做成簡易爐子,中間放幾根幹木頭點燃。往盆子裏加了水,坐上去加熱,開始化蜂蠟。

兩人一共化了七八斤蜂蠟,送到供銷社換了十來塊錢。他們沒有買排骨和肉,而是買了一副豬心肺和一套豬大腸回來。將這兩樣東西收拾幹淨,合著蘿卜燉了一大鍋。這一鍋豬下水燉熟了,熱氣騰騰,香味四溢,惹得村裏的狗們跑到門口來搖頭擺尾,汪汪叫著,攆都攆不走。給房東趙老大送過一大碗後,剩下的他倆美美地吃了一頓。

吃飽喝足,兩人早早就睡下了。

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到了半夜時分,夢中的朱其瓊突然被一陣嘩嘩的響聲驚醒。屋頂的塵土從天而降,將蚊帳頂壓垮了。他當兵多年,早已養成異常機警的習慣,頓時憑本能騰地坐起,一把掀開蚊帳,赤足跳下床,一個箭步撞開屋門,衝到了院子裏。人還未站定,身後的房子就轟的一聲塌了半邊。那天沒有月亮,四周黑乎乎的一片。房東家的人聽到轟響聲驚醒了,點了煤油燈跑出來察看情況,在那裏呼喊:“老陳,小朱,你們怎麼樣?”隻聽見陳從仁在廢墟裏帶著哭腔回應:“我在這裏。小朱呢?小朱這下可完了……”他們都以為朱其瓊沒有跑出來,埋在廢墟中了。這時,黑暗中傳來一個鎮定而從容的洪亮聲音:“我沒事!”他們看到朱其瓊毫發無損,都十分驚訝:“咦,你早跑出來了呀!”第二天天亮了,大家察看房屋損毀情況。朱其瓊和陳從仁住的那間房子垮塌了一半,另一半搖搖欲墜。這是一間老房子,屋頂蓋著稻草和泥巴,因為年久失修,加之今年雨水不斷,靠西邊的土牆慢慢鬆散,一到極限,半邊屋頂就訇然垮塌了。朱其瓊的床鋪恰恰擱在西邊屋頂下,中間的橫梁昨夜落下來,正好砸在他的床上。那根橫梁足足有兩三百斤重,如果砸在人身上,後果不堪設想。朱其瓊圍著那根橫梁看了一圈,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不由暗暗慶幸。

經曆了這次夜半塌房,陳從仁本來就脆弱的神經越發承受不了。他打起了退堂鼓“小朱啊,養蜂太苦了。我們還是回去算了吧,弄不好連命都要丟在異鄉啊……”朱其瓊遞給他一支煙,自己點燃一支低頭猛吸了半天,道:“你的戶口在城裏,回去還有退路。我現在是個農民,什麼都沒有。我不會幹農活,隻有養蜂這條出路。再說,我老婆兒子都在家裏盼著,如果兩手空空回去,我也對不起他們呀。”“哎呀,我在這裏實在堅持不住了,再待下去恐怕會變成神經病,隻好先走了。“陳從仁眼裏的驚恐似乎還沒有完全散去,“這些蜂請你先幫我照看著,過些日子會有人來接手的。”朱其瓊送陳從仁去漯河坐車。經過水果攤的時候,他從口袋裏摳出一塊錢來,買了10公斤梨,對陳從仁說,“梨子一半送給你在路上吃,另一半請你送到東倉朱交給薑玉英。“陳從仁握了握他的手說”多謝了。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你回去吧!說著,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其瓊的心頭籠罩著一種說不出的感傷,呆呆地立在一棵泡桐樹下,目送著陳從仁一步一搖地遠去,最後消失在小路的盡頭。天氣十分燠熱,太陽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天空中灰蒙蒙的,幾團烏雲慢慢合攏來,天幕壓得更低了。朱其瓊使勁抹了一把臉,自言自語道:“出路還得自己找……”他下定決心一個人堅守陣地。

4.第三次躲過死神。對於朱其瓊而言,失敗會讓他心痛,但絕不會讓他低頭。

趙老大家的房子垮塌之後,朱其瓊就搬到了趙老二家借住。趙老二家五口人,夫婦二人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兒子,外加老爺子。這家房子更窄,老爺子與孫子住在偏屋裏,朱其瓊與他們同屋住。這個偏屋是後來搭著主廈的牆加蓋的,屋頂上覆著稻草,窗戶上釘著塑料布,風一吹就呼啦啦地響。大概是覺得房子不夠結實,屋後的土牆用兩根圓木撐著。

天氣剛晴了幾日,又下起了小雨,蜜蜂出不了箱。好在尚有存蜜,還不至於為飼料發愁。

這天夜裏,黑龍潭鎮上有漯河市豫劇團來演新編梆子戲《朝陽溝》。對於平常缺少娛樂生活的農村人來說,演戲好比盛大的節曰。趙莊人攜兒帶女趕去看戲,趙老爺子也帶著兩個孫子去了。朱其瓊最近一直心情不佳,哪有心情去看戲,就早早上了床。天黑後大雨一直不停,趙家的大孫子冒著雨先回了,不言不語地爬上床去睡覺了。不知過了多久,朱其瓊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救命”的尖叫聲驚醒。原來是小孫子回來,摸上床睡覺的時候把他哥哥從夢中嚇醒了。此時夜已經很深了,趙老爺子仍沒有回來,估計戲還沒散場。經過這一番折騰,朱其瓊再也睡不著了,睜著眼睛躺在那裏想心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不知道什麼東西被雨點打得噗噗直響。就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傳來嘩嘩的異響聲,緊跟著一片灰土從天而降。有了上次房屋垮塌的經驗,朱其瓊立刻警覺地爬起來,閃電一般朝門口衝去。就在他出門的一瞬間,偏屋轟的一聲塌了。朱其瓊愣了片刻,一邊大叫““救人啊,救人啊”,一邊扒開扭曲的房門,進屋去找那兩個孩子。垮落的土磚隻是砸壞了他睡覺的床鋪,沿炕那一截的屋頂並沒有塌下來,兩個小家夥安然無恙地仍躺在那裏呼呼大睡……憑著過人的機警朱其瓊幸運地躲過了第三次劫難。

朱其瓊在趙莊連著遇到兩次塌房子,村裏人認為不吉利,再也沒人願意借房子給他住了。他沒有辦法,隻好搬到趙老二家的羊圈裏去住了一個秋天。那裏低矮陰暗,臭氣熏天,但好歹能遮風擋雨,朱其瓊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芝麻花期快要結束的時候,陳從仁的內弟小毛才來到趙莊接替他養蜂。

在中牟縣棗花盛開的時節,朱其瓊與上海一個叫羅鏡煥的養蜂人成了忘年交。羅鏡煥50多歲,戴一副眼鏡,說話輕言細語,一派知識分子的風度,在養蜂人中顯得有點異類。他早年畢業於複旦大學,曾在上海永安公司擔任高級職員。解放之後,他在蘇州西湖邊買了套房子,開始學習養蜂。改革開放以後,他移民到了美國夏威夷。這個羅鏡煥與其他養蜂人不同,隻取天然成熟蜜。所謂天然成熟蜜,是指蜜蜂將花蜜采回蜂巢後,經5~7天充分釀造,除去多餘的水分,再經過一係列生化、物理變化,濃度達到波美42~43度的蜜。此時,蜜蜂會用蠟將貯有成熟蜜的巢房封蓋起來。成熟蜜含水量低於20%,甜度高,而且不易發酵。而絕大數養蜂人為了追求產量,增加取蜜次數,往往在蜂蜜尚未完全釀造成熟時就開始取蜜。未成熟蜜一天取一次,甚至取兩次。像油菜花、紫雲英、苕子、荔枝蜜等,含水量高,糖分低,易發酵。這種蜜通過濃縮機高溫加工可濃縮到波美43度以上,但在口感、香味和營養價值等方麵均不如天然成熟蜜。根據中藥藥理,“生蜂蜜性涼,清熱解毒;熟蜂蜜性溫,益氣補中”。天然成熟蜜屬生蜂蜜,而人工濃縮蜜經高溫加工屬熟蜂蜜。沒有便秘的人食用熟蜂蜜會便秘,有便秘的人食用熟蜂蜜會加重症狀。患有炎症的人,如腎炎、胃炎、腸道炎、肝炎和口腔潰瘍,食用熟蜂蜜會加劇炎症;患有高血壓的人服用後則會使血壓升高。當時收購成熟蜜和未成熟蜜的價格差距並不大,蜂蜜的波美度每增加1度,收購價隻增加5分錢。棗花蜜一天取一次也可達到波美37度—當然,這基本沒有經過蜜蜂釀造,隻能稱為花蜜,而不是蜂蜜。羅鏡煥十天左右取一次蜜,濃度雖達到波美42度,可產量卻低了許多,算經濟賬嚴重虧損。因此,很多養蜂人都在背地裏嘲笑他迂。但是,朱其瓊在與羅鏡煥的交往中,對天然成熟蜜有了全麵的認識,也慢慢形成了一個理念,這才是真正的蜂蜜。後來創辦“葆春”,他確定了一個基本原則一隻生產銷售天然成熟蜜,與年輕時的這段經曆是分不開的。

羅鏡煥為人有些傲氣,很少拿正眼去瞧一般的養蜂人。但是,在與朱其瓊聊過幾次之後,竟將他引為知音。羅鏡煥張口就能背誦《紅樓夢》裏的詩詞歌賦,隻有朱其瓊能夠與他對得上話。他曾驚訝地問:“小朱,你念過中學?”朱其瓊淡淡一笑道:“我隻念過三年小學。”羅鏡煥扶了扶眼鏡,不住地點頭“看來你讀過不少書,有功底啊!”朱其瓊去羅鏡煥的住地玩,發現老先生的蜂養得很強壯,可是他竟然不會抖脾。他拎起巢脾抖得像小雞琢米,可脾子上還是趴滿了蜜蜂,而且蜜都滅了出來。朱其瓊笑著給他作示範,並結合自己的心得介紹要領。羅鏡煥再試時,效果就好多了。朱其瓊熟練地幫他取了一次蜜。他在一旁看著,翹起大拇指稱讚“哎呀,小朱,你真行啊,能文能武!”因為十分投緣,這年冬天,朱其瓊帶著羅鏡煥到鹹寧采野桂花蜜。他給羅鏡煥安排好放蜂地點,然後回了一趟東倉朱。

那天,朱其瓊剛進家門,就見堂屋裏擺著幾個嬰兒轎椅,還有幾個鄰居在那裏聊天。他熱情和大家打招呼。一位大嫂說:“其瓊,你又得了個兒子呢!”朱其瓊不由愣了一下,年初離家時,他還不知道薑玉英懷孕的消息呢。此次離家將近一年,東奔西走,他根本不知道家裏的變化。一個小媳婦和他開起了玩笑:“這裏有四個孩子,你猜猜哪個是你的兒子?”其他人都跟著起哄要他猜。朱其瓊走到轎椅前,將四個孩子挨個看了一遍。隻見一個天庭飽滿、白白胖胖的嬰兒直衝他笑。他心中隱隱一動,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大家哈哈直笑,都誇他有眼力。朱其瓊緊緊摟著兒子,直覺胸中湧起一股熱流。古人說,父子連心。看來這話真的沒錯。這個小嬰兒就是朱黎,後來與他一起創立了“葆春”。

在橫溝橋放蜂的日子,朱其瓊經常去看望羅鏡煥。

有一次聊天的時候,朱其瓊說,自己這一年來東奔西走,養蜂所獲隻能勉強糊口。這年堪稱他的災難之年,蜜蜂經曆了三次劫難,他本人也是三番死裏逃生。他緩緩道:“羅老師,難道真如孟夫子所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聖人所言,總是有道理的。”羅鏡煥認真看了看朱其瓊,有些驚訝他竟能道出這樣一番深刻的人生哲理來。頓了頓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可知道,古代還有兩個成語呢一吉人天相,否極泰來!”朱其瓊點了點頭。他是個意誌非常堅強的人,與羅鏡煥聊這一番話,隻不過是想印證自己的人生思考罷了。挫折會令他難過,但絕不會讓他灰心喪氣;失敗會讓他心痛,但絕不會讓他低頭落淚。

天氣晴好,太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朱其瓊吸著煙,抬眼望著遠方,默默想起了心事。藍天如洗,白雲你追我趕,變幻著各種形狀,有時像奔馳的駿馬,有時像啼叫的公雞,有時又像交犄的綿羊。天空就像一座動物園,顯得生氣勃勃……他暗暗用力握了握拳頭,盤算著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5.連連失收,可他們依然迷信辛建華,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離開;朱其瓊認定自己的想法,連夜雇了一輛板車,將蜜蜂拉到了臨潁火車站。

1964年春天,朱其瓊沒有出遠門,就在鹹寧附近采油菜花。那段時間天氣晴朗,油菜花開得十分熱鬧,蜜蜂繁殖很快,群勢曰漸強盛。

陳從仁在家混了大半年,沒有混出什麼名堂來,還是決定讓小毛繼續養蜂。馬上要去趕下一個花期了,他來找朱其瓊商量路線。陳從仁說,辛建華是養蜂老手,跟著他走絕對沒錯。朱其瓊想起去年的遭遇還心有餘悸,就依了陳從仁的意見。

5月初,朱其瓊和小毛打點行裝,將蜜蜂運到了鄭州。河南一直是中國重要的蜜源地之一。鄭州市內的街道兩旁栽種的都是洋槐樹,一眼望不到頭。仲春時節,洋槐花開放,如無數的白蝴蝶,一串串掛在風中,仿佛展翅欲飛。一股淡淡的清香籠罩著整座城市,讓人感覺呼吸都是香甜的。朱其瓊一行與辛建華碰了麵。大家望著滿街怒放的洋槐花,眼睛裏閃爍著興奮。因為稍稍早到了兩天,洋槐花還沒有流蜜,隻好耐心等待。就在大家做著豐收夢的時候,一場六級大風突然橫掃鄭州,沙塵暴一夜之間將滿樹繁花打得七零八落。第二天清早起來,看著滿地狼藉的落花,幾個人心裏頓時都涼了半截。洋槐花的花期有十天,可流蜜期隻有七天左右。由於這場大風,花開了但未流蜜,大家滴蜜無收。

到了花期尾聲,大家都有點著急,去問辛建華該怎麼辦。辛建華出身資本家家庭,養蜂多年,資金雄厚,底氣十足。鄭州失收對他來說不過小菜一碟,他滿不在乎地將手一揮道:“去鞏縣,采柿子花!”鞏縣距鄭州80多公裏,當時已經劃歸開封市管轄。朱其瓊一行租了板車,將蜂箱拉到鄭州火車站,裝上火車運到鞏縣。出了火車站,又找板車風塵仆仆轉運到青龍山下。那裏漫山遍野都是柿子林,柿子花開得還算繁盛。可是柿花有蜜無粉,蜂群繁殖不起來。柿花流蜜不旺,整個花季下來,朱其瓊的十餘箱蜂沒什麼收成,連運費和生活費都不夠。其他養蜂人基本上也失收了。

辛建華為人固執,有些自負,還是按老線路走。一幹人直奔中牟縣的謝莊采棗花蜜。棗花也是沒有粉的,蜂群無法繁殖,越來越弱。在這裏,朱其瓊采棗花蜜賣的錢勉強夠維持生活,其他人的情況也差不多。

連著三個花期失收,大家免不了心神不安。辛建華財大氣粗,根本不以為意。接下來該采蕎麥花了,他說,“去臨潁,那裏有上千畝蕎麥呢。”

臨潁屬平原地帶,果然一馬平川,一望無際。幾千畝蕎麥花開著,微風過時,天地間湧動著淺粉色的浪,煞是壯觀。朱其瓊和小毛將蜂箱擺放在前塬,辛建華的則放在村後。誰知他們剛剛住下來,天就下起了雨。這場雨連綿不絕,一下就是二十多天。眼看著蕎麥花期被雨水衝過去了,大家蹲在那裏吸著煙望天,愁緒就像煙灰一樣,怎麼彈也彈不幹淨。更要命的是,前塬盜蜂猖獗,朱其瓊根本就不敢開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