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大獲成功(2 / 3)

棗花季過去之後,如果繼續在黃河以南放蜂,收入沒有保證。那幾個優質蜜源地聚集的養蜂人已趨於飽和,而且,南方春夏之交雨水多,北北方風沙多,弄不好就會受困。有的年份受災,農民補種一點蕎麥,好的時候每群蜂能收50公斤蜜,不好的時候則空手而歸,產量極不穩定。朱其瓊思考了很久,下半年若想穩產高產,必須尋找新的放蜂路線。

一個偶然的機會,朱其瓊遇到來自赤峰的養蜂人王老師。據他介紹,赤峰一帶種植著一望無垠的苜蓿和草木樨,是41方夏季的上佳蜜源。朱其瓊反複權衡利弊:留下來,光景是看得見的,可能還是重複過去的生活;走出去,可能失敗,甚至會遭遇破產,但也有可能成功,從此步入光明大道。古人說,“兩害相權取其輕。”朱其瓊認為,北上雖然風險大,但是機會也更大。他打定主意,北上尋找新蜜源。幾個夥伴和徒弟對他一向十分信任,自然都表示跟著他走。

朱其瓊帶領大夥兒渡過黃河,往內蒙古進發。

一行6人,帶著200多個蜂箱,裝了一節車皮,從中牟前往赤峰。火車經過華北平原,到處是一望無際的青紗帳。天氣晴朗,陽光照射在高粱地裏,浮起薄薄的煙嵐。高粱尚未吐穗,枝幹如戟指向藍天,披下來的細長葉子在風中搖搖擺擺,搖曳出一層一層綠浪。火車疾行,朱其瓊望著天上的流雲你追我趕,感到自己的心似乎也在輕快地飛翔……

火車中途停經許多車站,每個站台上都懸掛著“將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的標語。廣播裏一遍又一遍播送著同一支歌:“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幹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歌曲的旋律和意境都很優美,開始聽時覺得非常悅耳。可是每個地方都一遍又一遍播送它,聽得人耳朵有點發膩了。聯想起當年的反右鬥爭,朱其瓊感到這場政治運動的聲勢更加浩大、猛烈。幸虧自己早已退職出來,當上了閑雲野鶴,再也不用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了。他隻是為老家的妻子擔心,不知道她會不會受到衝擊......

到了內蒙古的元寶山火車站,他們下了車。當地生長著一種叫野山椒的植物,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臭味。蜜蜂聞到這種味道興奮不已,嗡嗡鬧個不停。朱其瓊就讓大家放蜂,他去找那位王老師幫忙安排場地。王老師很熱情,帶他一連去看了兩個蜜源地,可是麵積都太小了,朱其瓊感到不滿意。

返回去與同行的周沛秋、劉北和等人商量,朱其瓊說:“我們人多蜂壯,必須找個大場子。我想離開鐵路線去找找蜜源……”劉北和的徒弟小張有點擔心地說:“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你怎麼認得路呀?”朱其瓊眯著眼睛猛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來,胸有成竹道:“嘴巴就是路嘛!內蒙古是牧區,我相信這裏肯定有大片的苜蓿地。”說著,他折了根棍子拿著,一路往北邊去了。一連走了五六十裏地,終於在一個叫哈拉道口的地方發現了成片的草木樨。

草木樨俗名野苜蓿,為豆科草本直立型一年生或二年生植物,有白花和黃花兩種。草木樨開花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異的香味,招惹得蜜蜂十分興奮。它在六七月間開花,流蜜期長達20天。

朱其瓊興衝衝地回到元寶山,租了幾輛馬車,將蜂箱一氣拉到了哈拉道口。打點過當地的大隊幹部,朱其瓊一行借住在牧民家裏。兩百多箱蜂擺開去,煞是壯觀。這年天氣晴朗,氣溫適宜,一個草木樨花期朱其瓊竟然取了七次蜜,真是掀開蜂箱蓋就能撿錢。朱其瓊的蜂養得壯,氣勢也旺,周沛秋、劉北和的蜂都往他這邊跑。兩人驚呼”真是奇了!”朱其瓊平均一箱蜂收割了50公斤蜜,實在令人羨慕。其他人的收成雖也不錯,但與他比起來就相形見絀了。

與草木樨同期開花的是苜蓿花。苜蓿是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外形似三葉草,既耐幹旱,也耐冷熱,產量十分高。它被稱作“牧草之王”,主要用於製幹草、青貯飼料或用作牧草,還能改良土壤,在內蒙古被廣泛種植,也是上好的蜜源植物。

再接著就是蕎麥花開的季節了。朱其瓊一行轉場到了敖漢旗一個叫王漢朝的村子。這個村子與哈拉道口相距二三十裏,隔著一條季節河。此地蒙漢雜居,習俗各異。

這時,林立球由於水土不服,小便帶血,決定回老家去休養一段時間。朱其瓊此前已經買了個熊貓牌收音機,經常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有時半夜躲在被窩裏貼著耳朵偷偷收聽美國之音和BBC的新聞。他知道全國許多城市都在打派仗,武鬥愈演愈烈,鬧得一塌糊塗。林立球年輕,沒有社會經驗,萬一一個人在路上有個好歹,那就對不起他父母的托付了。他決定親自送他回去。

將林立球送回老家之後,朱其瓊順路回鹹寧東倉朱看了看家人。農村比城市的動靜小得多,至多也就是早請示晚彙報、集合讀語錄、半夜吹哨子傳達最新指示,還沒有發展到抄家,更沒有發生武鬥。臨走之前,朱其瓊將一個繡著紅衛兵字樣的書包交給了薑玉英,囑咐她一定要藏好。書包裏麵整整齊齊放著八疊鈔票,共有8000元,是朱其瓊這大半年的收獲。

朱其瓊回到王漢朝村時正是10月底,蕎麥花期已經結束。每群蜂平均收了40公斤蜜。周沛秋一見到他就大叫:“朱胡子,你回來了。大事不妙啊……”平常,大家都親熱地叫他朱胡子。

朱其瓊不解地看著他,心想:發生了什麼大事,弄得這般驚慌失措?周沛秋說,他那個結過婚的徒弟與村裏的一個大姑娘瘋瘋鬧鬧,引起村民的強烈不滿;馬上要轉場了,原來說好隻付3元房租的,可現在新上任的隊長說要300元。朱其瓊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主意。中國地域遼闊,各地風俗迥異。譬如湖南民風開放,與人家大姑娘瘋瘋鬧鬧,她的父母還挺開心的;而河南人觀念就很傳統,男女瘋鬧會惹亂子。內蒙古的風氣比較保守,朱其瓊見多識廣,早就提醒過他們要檢點自己的行為。就是這個徒弟,曾在草木樨花期冒冒失失地用房東老季家的水桶洗澡,惹得那家的兒子大罵:“他媽的,這不是作踐人嗎?這個桶叫我們怎麼用啊!”氣得要趕他們走。闖禍的徒弟躲到一邊去了,朱其瓊隻好出麵化解危機。他先遞上一支煙,誠懇地說:“季大哥,先給你賠個不是。他是初來乍到,不懂這裏的風俗,真不是成心作踐你們。”季家兒子仍然不肯罷休:“你們養蜂的走南闖北,說不懂風俗,能叫人相信嗎?”朱其瓊看他死鑽牛角尖,道理一下子說不通,就改變策略道:“這樣吧,我給你買對新桶,那個舊的就不要了。”他的話剛一出口,季家兒子的臉上就掛不住了,趕忙說:“朱師傅,你這說的什麼話呀,怎麼能叫你買桶呢?不過,那家夥實在做得不對。”朱其瓊道”他是該教育,你就原諒他一次吧!”季家兒子原來當過兵,轉業後在成都當司機,這次是回來探親。平日裏,他看朱其瓊待人彬彬有禮、氣度不凡,本來就對他印象不錯,加上話說到了這個分上,他也就不好再發脾氣,事情就這麼平息了。流動養蜂,行走南北,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相處得好能成為鐵哥們,稍有不慎就會惹禍上身。這次他才走一段時間,不料又出了事端。朱其瓊沒有埋怨,先去洗了把臉,不慌不忙地對周沛秋說,“按計劃做轉場準備,到時候我去找隊裏的幹部交涉。”

臨走那天,朱其瓊進了隊部,先給幾個幹部敬上煙。大家都沉默著不吭聲,氣氛有些緊張。朱其瓊緩緩道:“我們要轉場了,想把房租交了……”“300元。”隊長硬邦邦丟下三個字。朱其瓊嘿嘿笑了笑,說:“我們養蜂收入不多,出門在外開支很大,還要給隊裏交副業費,一年到頭落不下幾個錢。以前,每個地方都是交3元房租。”隊長眼睛一瞪,“不是我說的,這是革命群眾的意見。”朱其瓊知道隊長是找借口,就又給他敬上一支煙,挺了挺腰杆道:“隊長啊,誰不知道您是這裏的小毛主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您發了話,哪個群眾敢不聽呢……”隊長聽他這麼一說,臉上緊繃的肌肉鬆弛開來,嚴厲的眼神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但還是不鬆口。朱其瓊摸了摸下巴,道:“既然這樣,那你們給我開張300元的收據,再派個人陪我到公社信用社去取錢吧。”說罷,他轉身就走。剛走到門口,隊裏的會計追了出來,拉了拉他的袖子說:“老朱,算了算了,不要搞得那麼麻煩。你們交三塊錢走人吧!”朱其瓊馬上掏出3塊錢,交給了會計。

回來把情況一說,周沛秋心中懸了幾天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就開玩笑道:“隻要朱師傅出馬,我就知道一定會馬到成功!”朱其瓊道:“咱是先禮後兵,打蛇直打七寸。他說要收300元錢,但他敢開收據嗎?!”蜂箱和行李早已收拾好了。朱其瓊沉著地一揮手,大聲道:“出發!”頓時馬兒奮蹄,馬車吱吱呀呀向前衝去。

5.姨媽第一次到東倉朱,挑來了一擔東西。在朱其瓊的心中,姨媽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輩子也回報不盡她的恩情。

1968年年初,朱其瓊在鹹寧越冬時,家裏突然來了一個讓他喜出望外的人——姨媽陳潔貞。

自打朱其瓊1956年從部隊複員回來之後,十多年來與姨媽家一直沒有中斷書信聯係。隨著政治運動日益頻繁,姨媽一家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姨父黃啟略開的醬料廠早就公私合營了。可他早年當過國民黨軍官,這是抹不掉的曆史。幸虧內戰爆發時,他已經退役了,手上沒有血債。他出生於地主家庭,就憑這一條就得夾著尾巴做人。姨媽因天生麗質,也被認定為出身地主家庭。那個醬料廠的領導老是找碴整她,她被壓得喘不過起來,處處受到管製。

湊巧的是,前不久,她同父異母的小弟弟陳學勤去南寧開會。陳潔貞與弟弟說起家庭出身,已經擔任襄陽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陳學勤告訴她,他們家的成分是城市平民。這下陳潔貞高興壞了,馬上把情況向廠領導作了彙報。醬料廠的領導一看,人家當了大官的弟弟出身都是平民,還能說什麼呢,隻好取消了對她的監管。就這樣,陳潔貞才請假獲準,來鹹寧走親戚。

姨媽是第一次來東倉朱,挑著一擔東西下了火車,裝的全是南寧特產、小孩衣物、零食等等。朱陳氏與妹妹相見,自是高興得淚如泉湧。薑玉英多次聽朱其瓊說過姨媽早年對朱家的親情,自然格外殷勤招待。

姨媽跟朱其瓊細述了家裏的情況。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兩個表弟和一個表妹的境況都不盡如人意。大表弟黃仁嶽長相英俊,是個高中畢業生。不少女孩子乍見他印象很好,可一聽說他在醬料廠工作,扭頭就走了。因此到了二十好幾,也還沒有說上媳婦。小表弟黃仁峰高中畢業,也沒有工作。姨媽說到動情處,又抹起了眼淚:“唉,現在姐姐該享福了,其瓊出頭了……”朱其瓊看著姨媽滿臉的皺紋,心裏也是酸酸的,隻好百般安慰她。

陳潔貞住了些日子,準備回南寧了。朱其瓊交給她300塊錢,說:“這是給仁嶽娶媳婦用的。”然後,又遞上200元錢,托她幫忙在南寧買一架縫紉機。

姨媽高高興興回了南寧。

後來姨父去世了,姨媽一直獨自生活。隨著朱其瓊的境況越來越好,他就想法設法幫助姨媽。為了方便聯係,20世紀90年代初,朱其瓊給她安裝了電話,還買了冰箱、煤氣灶。2006年他準備移民,擔心日後沒法照顧姨媽了,還專門給她存了一筆養老錢。後來沒有移民,朱其瓊仍然每年給她彙錢、送蜂王槳。在朱其瓊的心中,姨媽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一輩子也回報不完她的恩情。

6.身邊的一個又一個養蜂人在豐收後栽倒了,朱其瓊卻靠這個“秘密武器”,成功地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凶險;經曆了買飯事件,那幾個上海養蜂人對朱其瓊刮目相看,言語中多了許多尊敬。

1969年春天,朱其瓊帶著林立球、李世國和張幼聲等幾個徒弟在廣西武鳴縣放蜂。他們采完了紫雲英蜜,又接著去采荔枝蜜。這時,黃仁嶽也跟著朱其瓊一起放蜂。這年的天氣非常好,荔枝花開得如火如荼。

全國各地的放蜂人都聚集到了這裏。等朱其瓊他們趕到時,好場地幾乎被搶占完了。朱其瓊去找當地的地頭蛇——縣養蜂場一個姓塗的場長想辦法,可那人根本不理茬兒。朱其瓊發現,那些人的蜂都不夠強壯,而荔枝蜜流得太猛了,蜜汁幾乎要溢出來。蜜蜂上午忙乎了兩三個小時,巢脾一滿,它們就懶得出動了。朱其瓊心裏暗想,這麼好的蜜,誰也占不盡,天無絕人之路!他四處勘察,發現一個叫那桐的地方分散著零星的荔枝樹,沒有人放蜂,就果斷地將蜂箱拉了過去。他采取“集中優勢兵力”的方法調動蜜蜂的產能,大獲豐收,平均一箱蜂竟然收割了近150公斤蜜。跟著他的幾個人也都收獲不菲。

這時,一個叫張幼聲的徒弟興奮不已,一天之內收到三封朋友來信。朱其瓊發現之後,不禁怒火衝天。平日裏,大家都說朱其瓊的氣質像個教書先生,玉樹臨風,風度翩翩,說起話來溫和客氣,待人接物十分周全,幾乎沒見他發過脾氣。可這次他一反常態,將張幼聲的信一把撕掉了,還聲色倶厲道:“你這個家夥沒長記性呀,難道想害死大家嗎?”朱其瓊發火是有原因的。這些年風裏來雨裏去,朱其瓊有了許多養蜂人露富惹禍的教訓,輕者折財被抓,重者家破人亡,想起來就叫人不寒而栗。在那個年代,人們吃大鍋飯,家家都受窮,有錢人立馬會成為眾矢之的,鐵定難逃厄運。朱其瓊為了避免折戟沉沙的命運,早就研究出了一套應對之策:主要采蜜期之前徹底斷絕與外界的聯係,從“人間蒸發”,讓任何人都找不到蹤影;等到豐收了,立即將資金安置妥當;轉移到新場地之後,再恢複通信聯係,即便老家的人嗔到氣味趕來調查,也無蛛絲馬跡可循。那些年,朱其瓊認識的一個又一個有名的養蜂人都栽倒了,可他卻靠著這個“秘密武器”,成功地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凶險,始終屹立在蒼茫大地之上,與他心愛的蜜蜂共舞著,品嚐著收獲的喜悅。

剛到廣西時朱其瓊就特別警告大家,進入荔枝場地之前千萬不能給家裏寫信,因為寫信會暴露行蹤。如果當地派人來調查,就露餡了。尤其是不能以黃仁嶽家作為通信地址,他家成分不好,又是監管對象,暴露的幾率更高。隻有將錢都處置好了,轉移到新場地之後,才能給家裏通信報平安,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張幼聲被朱其瓊罵得臉色發白,低著頭,不敢分辯一句。在這群徒弟中間,朱其瓊是非常有威信的。平常,他視這幾人如親兄弟,百般照顧。除了他養蜂技術高,能安排好蜜源之外,每到一地,他都能迅速打開場麵,與當地幹部群眾打得火熱,為放蜂帶來了許多便利。而且,他為人豪爽,出去尋找蜜源的路費、招待那些幹部的煙酒費,從來都是一個人承擔。在越冬和春繁時,他買回來整袋整袋的白糖放在那裏,大家可以隨便去舀,有了收入後再付款。這種慷慨,在養蜂人中間是十分罕見的。

更讓大家欽佩不已的是,朱其瓊遇事沉著老練、頭腦靈活,應變能力之強非常人所能比。有一年,他們在湖南株洲一個叫王十萬的地方采油菜花蜜,張幼聲的20箱蜂擺放在江灘附近。早上起來他發現少了8箱,趕緊來找朱其瓊。平日在外放蜂,朱其瓊就是大家的主心骨,發生什麼事都由他出馬擺平。朱其瓊過去一看,發現有一串淩亂的腳印通向江邊。他略一思索,知道了盜蜂人是坐船走的。一次偷這麼多蜂,顯然不是一般農民所為,應該是養蜂的同行。那麼,誰會來偷蜂呢?留在當地的養蜂人應該不會,因為蜂箱各有標記很容易露焰;那麼,昨天應該有人轉地離開,順手牽羊偷走了蜂。按照這個思路,朱其瓊讓大家找附近的養蜂人打聽,有沒有人昨天坐船離開。果然有人告訴他,鄰縣的一個養蜂人昨夜坐船回老家去了。朱其瓊心中有了七八成底,問清了那人的家庭住址,馬上帶著張幼聲幾個人雇了條船直奔那人家鄉而去。找到那個養蜂人時,他剛把偷來的蜂箱擺好。朱其瓊壓低嗓門道”這個人是我的徒弟,一共才養了20箱蜂……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你這樣一搞,他的日子就沒法過了呀!”那人一看朱其瓊這邊人多勢眾,自知理虧,低著頭半天不答話。朱其瓊覺得不能拖延,必須速戰速決,又道:“我們都是當過兵的,有些話就不說了吧……”那人抬手指了指前方,小聲道:“蜂箱……剛開……都擺在那裏。”張幼聲捋起袖子還想論理,朱其瓊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襟,攔住沒讓多說。他心裏明白,此處人生地不熟,不宜久留,既然達到了目的,就該見好就收,不要惹出新的麻煩。如果那人不服氣,喊一幫人來打架,自己這邊肯定會吃虧。他果斷地讓大家立刻關巢門,飛出去的蜜蜂不要了,趕緊裝船走人。就是像這樣,朱其瓊一次又一次圓滿地處理了各種棘手問題,讓大家既感激,又佩服。

這一次,張幼聲的行為被製止了,但是朱其瓊不知道,禍端早已埋下了。

朱其瓊年輕的時候在廣西當兵多年,對於當地的民風民情十分熟悉。這裏過去土匪多,階級鬥爭的弦繃得非常緊,如今搞文化大革命,形勢更加複雜。人們的對敵鬥爭觀念特別強,十分敏感,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牽連出一串事端。在來的路上,他將這些情況都一一點明了。可是,得意忘形的張幼聲還是不小心觸了雷。

那天,黃仁嶽回到南寧家中,就被叫到了派出所。警察要他交出張幼聲,並說張幼聲如果逃跑了,後果由他負責。

黃仁嶽嚇壞了,趕緊跑去找正在郊區林場采桉樹蜜的朱其瓊,把情況說了一遍。朱其瓊就問:“小張,你到底犯了什麼事?”張幼聲委屈地說:“我是城市居民,沒有工作,出來放蜂,沒犯法呀。”朱其瓊想了想說有什麼問題,你可要想好啊!”張幼聲說:“我沒犯法,我怕什麼?!”朱其瓊嚴肅道:“我相信你沒問題,你也不要想那麼多了。如今這個世道亂得很,你還是做好去了回不來的準備吧。”張幼聲半天沒明白朱其瓊的意思。朱其瓊又點撥了幾句,他趕緊把錢用塑料袋層層包裹,找個隱秘地方挖坑埋了起來。

果不其然,張幼聲一到派出所,立馬被抓了起來。直到半年之後才被釋放。他出來後從廣東樂昌回到南寧郊區林場找到埋藏地點,取出了錢。假如當初沒有朱其瓊提醒,他的錢肯定會被搜走,那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朱其瓊慢慢才搞清事情的原委。原來,張幼聲與賀大炮一直有通信聯係。賀大炮這兩年養蜂賺了些錢,但是與大隊的關係沒處理好。他本來就愛吹牛,有了錢之後更是牛氣衝天。大隊的頭兒火了,就舉報說他是特務,派出所到他家抄家,發現藏了許多錢,立刻將他逮捕了。一查他的社會關係,發現他曾給張幼聲彙過300元錢,地點是黃仁嶽家。當地警方就通知南寧警察,張幼聲也有特務嫌疑,馬上抓起來審查。

張幼聲被抓走之後,林場附近再也沒有消停過。三天兩頭有警察騎著摩托車來調查詢問。大家都感到惶惶不可終日。朱其瓊一看形勢不對,心想: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可警察老往這裏跑,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他們哪天心血來潮,安個莫須有的罪名,保不準又會抓人。廣西這地方,敵情太複雜了,人人都神經緊張。而自己是這群人中領頭的,要抓一定會先抓他,那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這時,朱其瓊的介紹信正好到期了,就找了個借口回到鹹寧,躲了幾個月。他將蜂箱放在那裏沒敢動,因為一動就更有嫌疑了。

到了秋天,朱其瓊回到了林場,隨後搬到南寧市公墓管理處。他前腳剛到,警察後腳就趕來了,警笛拉得嗚嗚地響。負責公墓管理處的是個老紅軍,知道朱其瓊解放前參的軍,在茅橋部隊幹過,也很欣賞他的做派,就對警察吼道:“你們搞什麼鬼名堂,他以前是當兵的,沒有問題!以後,你們不要再來了。”警察十分尷尬,看過朱其瓊的介紹信就走了。

朱其瓊不在南寧的這段時間,沒有及時轉地,加上蜂蟎肆虐,大家的蜂群幾乎全垮了。林立球在朱其瓊走後不久,心中害怕,將自己剩下的四五箱蜂運回老家去了。現在,隻剩下李世國一個人留守,他還剩兩箱蜂,朱其瓊還剩十箱蜂。

朱其瓊感到人生又走到了危險的邊緣:假如不慎,就會跌下懸崖峭壁,落得粉身碎骨;如果把握得當,也許還有轉機。目前當務之急是去找新的蜜源地,否則這些蜜蜂很快會徹底完蛋。更令朱其瓊心驚膽戰的是,那些警察步步緊追,不知道哪天會突然抓人。他想起湘潭的油菜花現在正盛開,就決定立刻啟程去湖南。

當時正好有幾個上海養蜂人要回老家去,朱其瓊說了許多好話,與他們拚了一個車皮,這樣可以省一筆運費。在編組站時,發生了一件事情,讓這些素來傲氣的上海人轉變了態度。當時正逢中午,幾個上海人去編組站想買點飯吃。可是食堂隻對鐵路職工開放,根本不肯賣飯給他們。一個姓朱的養蜂人就帶頭在那裏大吵大叫,鬧得不可開交。朱其瓊站在旁邊聽兩方說話,一直沒有吭聲。食堂負責人看朱其瓊氣度不凡,態度也與那幾個人不同,就專門將他拉到一邊解釋:“這些人不講道理啊!我們的飯菜是有計劃的,如果賣給你們,那乘務人員就沒吃的了。”朱其瓊給他敬了一支煙,和顏悅色道:“我們是從廣西過來的養蜂人,已經坐了一天一夜火車,粒米未沾,已經餓得不行了。他們不懂你們賣飯有計劃,吵鬧當然是不對的,我給您賠個不是。”負責人聽朱其瓊這麼說,態度馬上緩和了,道:“凡事都要講道理嘛。”朱其瓊淡淡一笑,又道:“你們有計劃這是實情我們餓得受不了也是真的,您看能不能這樣,酌情賣點飯菜給我們……”負責人看到他們個個麵色蒼白、疲憊不堪,也被朱其瓊說得動了惻隱之心,就說:“既然這樣,你們點下人數,一人賣一份吧!”朱其瓊數了數,一共來了八個人。那負責人就說:“好,八份!”突然,朱其瓊想起還有兩個人在守車,就補了一句:“我們還有兩個看車的,既然大家都有吃的了,不能讓他們挨餓呀!”那個負責人衝他點點頭行啊!”後來,他還特地關照朱其瓊吃到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