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一條心靈的通道——讀《蜜蜂的秘密生活》(1 / 1)

盡管這本書雄踞《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兩年,盡管它在全球銷量達到四百五十萬冊,被英美大中學課堂作為教材廣泛使用,我還是要說,這是一本簡單的書。

女孩莉莉出生在美國南方小鎮上的一個絕望的家庭之中,她的母親因為年輕無知未婚先孕,生下莉莉後便陷入抑鬱之中,一度曾經拋棄女兒離家出逃。父親性情暴戾,被沉重鬱悶的農場生活壓迫得人性盡失,對女兒從無愛心。莉莉四歲時,在一個偶然的事故中碰響手槍,打死了母親,從此沉入地獄,在內外交困的悲苦中走過童年。唯一愛她、給她安慰和幫助的,是身世同樣悲慘的黑人保姆羅薩琳。十四歲的時候,莉莉的內心開始覺醒,下決心離開冰冷的家鄉,另找一個屋簷生活。她帶著羅薩琳,循著母親留下的唯一蹤跡,找到一個叫“蒂伯龍”的小鎮,被三個養蜜蜂的黑人姐妹收留,從此走上了一條救贖和新生的道路。在那個奇特的粉紅色的房子裏,她被愛包圍,被美好、希望、虔誠和甜蜜包圍,最終她的生命被明燈點亮,她尋找到自我,學會了堅強,也懂得了寬容。

一個僅僅用幾句話就能複述出來的簡單的故事。

唯其簡單,所以純粹。因為純粹,才能直抵人心。

豐盈的細節,栩栩如生的人物,奇特幽秘的小鎮生活,再加上雋永優美的文字,給了我們將這部作品閱讀下去的充分的理由。而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美國南方風起雲湧的民權運動,白人和黑人之間的傷害和被傷害,覺醒和反覺醒,南方夏天的炎熱、麻木、粘滯,暗流湧動中人們內心的渴盼……這一切又構成書中大的背景,打開了文字的廣度和深度,增添了閱讀價值。

大背景中的小故事。大時代中的小人物。肮髒炎熱的美國南方的一處世外桃源,一群似乎生活在封閉環境中的感情和心靈不無奇特的黑人婦女。作者是一個會寫作的人,她知道如何讓自己的作品不同凡響,知道如何抓住我們的心靈,把我們一步一步引入她構造的生活和奇境之中。我喜歡書中的黑人保姆羅薩琳。很多作家善於把底層婦女寫得沉重悲苦,可是這本書中的羅薩琳卻讓我感覺輕盈,她有不多的智慧,小小的狡黠,可愛的執著,對自由和權利的巨大的熱望。她的肥胖蠢笨的外表跟她輕盈的內心恰成反襯,讓我在閱讀這個人物時不斷地產生驚喜。其實在很多時候,與“苦難”對應的並不總是“悲傷”,苦難也可以用快樂化解,隻要在人們內心中熱愛生活,點滴的甜蜜都可以延續出無盡的希望。我還喜歡書中另一個有異質的人物:黑女孩五月。五月曾經有一個雙胞胎姐妹四月,童年時受到鎮上白人不公正的待遇,患上抑鬱症,長大成人後舉槍自殺,五月深受刺激,從此精神異常。患病的五月雖然分不清自我和他人,卻不從折磨別人,而是反過來用世上所有人的愁苦悲痛折磨自己,把世人的感情重負背到自己身上,隨時隨地會為一句話、一個電視鏡頭、一個報紙新聞而嚎啕大哭,傷心欲絕。這樣的一個怪人,作者卻能夠把她寫得博大、坦蕩、高尚、慈悲。隻有作者自己心中有“愛”,她才能這樣毫不吝嗇地把“愛”播撒給筆下的人物,讓她們在黑暗中熠熠閃光,讓她們在人性的河流中一個接一個地浮出,麵目清晰,笑意盎然,全身上下散發出蜂蜜一樣的氣息。

曾經有一本書名叫《小的是美好的》,用在這裏,稍作改變,可說成“簡單的是美好的”。水是最簡單的物質,水卻能夠滋潤萬物。我們隻有在閱讀如此簡單純淨的作品時,心裏才能感受到被清水浸透的美好——那種微微的脹,那種輕輕的痛,那種緩緩而來的柔軟,那種接近於透明的飛翔。與此相反,我們的小說喜歡沉重,喜歡壓抑,喜歡把苦難描述到極致,把人性貶低到漆黑,把醜行暴露到不留一絲喘息。我們以為隻有這樣的作品才是厚的,重的,有力量的,有深度的。讀到這本《蜜蜂的秘密生活》,會反思從前的想法:有時候“輕盈”是一種更高的品質,它能讓靈魂升得更高,更加自由和飄蕩。這也許就是世界上有這麼多讀者喜歡這本書的原因。

非常喜歡本書結尾的句子,請允許我抄錄在這裏,與大家分享:

我常常回憶起那個時刻:我站在車道上,腳邊有許多小石子和土疙瘩,回頭向門廊看去。她們都在那裏。所有的母親們。我比街道上的大多數女孩擁有更多的母愛。她們是月亮,照耀著我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