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我已經高中畢業下鄉插隊。父親鼓勵我說:既有一,何不能有二?我想想也是,就接著往下折騰。不知思議的事情是,我的第二篇、第三篇作品居然也是每投必中。父親說我命中注定要吃寫作這碗飯。
我在北大讀書的時候,有兩年曾經發瘋一樣地喜歡寫兒童文學。其動力來自當年江蘇《少年文藝》的主編顧憲謨老師。我記得給他投去的第一篇小說名為《星空下》。小說很快發表了,顧老師跟著來了極為熱情的信,鼓勵我再寫。我於是又寄去第二篇,他馬上又采用。這樣,我成了《少年文藝》的忠實撰稿人。那幾年裏,顧老師給我的信,平均十天一封。信中他從不吝惜溢美之詞,對我的作品總是無保留的誇讚。年輕的我受不了這番盛情,寫作熱情就加倍高漲。他一封信一封信地寫來,我的稿子就一篇跟著一篇地寄去。我寫得忘記了白天和黑夜,忘記了考試和上課,也忘記了寒假和暑假。有時候同一期刊物會發表我的兩篇稿子,我不得不用一個真名,一個化名。
成名之後,很多次記者采訪時都會問到一個問題:你當年是怎麼想到要寫兒童文學的呢?時間太久遠了,我答不出來,心裏也揣著這個疑問:是啊,我步入文壇時寫的是成人文學,怎麼會突然想起寫《星空下》那篇兒童小說的呢?不久前見到顧老師對記者的一個訪談,才終於明白,《星空下》不是我的主動投稿,是顧老師見到我在其他刊物上發表的作品,覺得我有一種寫作兒童文學的資質,向尚在北大讀書的我投書約稿,這才有了之後多年我們愉快的合作,也使我至今沒有離開兒童文學,並且還有著繼續為孩子們寫下去的願望。
人生就是一次次的偶然,無數個偶然的片斷組成了生命之鏈。不是文革停課兩年,年幼的我會一直跌跌爬爬地跟班學習,永無開竅之日;不是數學課老師的一次課堂提問,我的數學天份不會開發出來,為日後考上名校打好基礎;不是語文老師給我的九十八個紅雙圈,我不會成為作家;不是《少年文藝》顧老師的一封約稿信,我會跟我的無數個少年讀者失之交臂;不是……
人的一生,可以一件一件拿出來把玩細說的事情實在太多。偶然的是機會,必然的是自己對命運的準備。偶然和必然的結合,那就是隨時做好準備,在機會來臨的刹那縱身一躍,把自己交付出去。那樣的滑潤和完美,是生命最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