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誰讓我如此牽掛(1 / 2)

一九七八年,是我從事兒童文學寫作的開篇之年。之前我也寫作,寫的卻是成人文學。

那一年我進入北大中文係讀書。那一年也是文革噩夢徹底結束、改革開放新時期的開始。我的世界觀、文學觀隨同新時代和新生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使我深陷彷徨之中,不知道往下的路如何去走。我嚐試換一種創作狀態,剛好又收到江蘇《少年文藝》主編顧憲謨老師的約稿信,就給他寫了一篇兒童小說《星空下》。

小說很快發表,並且緊接著在江蘇省獲獎。顧老師跟著來了極為熱情的信,鼓勵我再寫。我寄去的第二篇作品是散文,叫《化妝晚會》,刊物以同樣快的速度發稿。就這樣,一來二去,我成了《少年文藝》的忠實撰稿人。

顧老師給我的信,平均十天一封。信中他從不吝惜溢美之詞,對我的作品總是無保留的誇讚。那時候我年輕,年輕是聽不得表揚的,讀者一喜歡,編輯一欣賞,再弄上幾個小獎,勁頭就像高燒時的體溫表,蹭蹭地上去了。我寫得忘記了白天和黑夜,忘記了上課和考試,忘記了寒假和暑假。有時候刊物一期能發我兩篇稿子,我不得不用一個真名,一個筆名。

至今我常常碰到一些四十來歲的為人父母者,他們牽著孩子的手來買我的最新作品時,總是感慨萬端地說:“小時候我是讀你的兒童小說長大的呀!”這時我心裏忍不住有一種震顫,是發自心底的感動。世界這麼大,人和人之間的相知相識都是緣分,《少年文藝》當了一回紐帶,它把我和讀者們親密地係到了一起,使我的收獲遠勝於耕耘。寂寞人生路上,每當想到有人在讀著我的作品,在喜愛著我的作品,心裏的感謝無以言說。

北大畢業,回江蘇工作。結婚了。做母親了。進江蘇作協當專業作家了。顧憲謨老師退休了。我不再寫兒童文學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我寫成人的短篇,中篇,長篇。寫散文和隨筆。寫電影劇本,電視劇本。偶然地,想起從前在大學宿舍裏揮汗如雨為《少年文藝》趕稿的日子,竟有點恍然如夢的錯覺。

一九九六年,我的女兒小學升初中。身為母親的我,和孩子共同經曆了一場算得上慘酷的升學大戰(那一年小學升初中是要憑成績錄取各等級學校的)。考試結束,塵埃落定,我在整理家中堆積成山的複習資料和模擬試卷時,心中感到了酸澀:我們的孩子就是這樣舉步維艱地跨入人生的嗎?他們必須要這樣過關斬將、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才能被社會發一張“許可證”嗎?

很隨意地,我跟我的同事朋友們談起感想,竟收到一致的苟同和慫恿,他們說,你寫出來吧,寫成小說吧。

就這樣,我用了大概二十天的時間,寫下這本《我要做好孩子》。平均日寫萬字。在人到中年又家務纏身的我,這幾乎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狂奔速度。不是我自己在奔,是我的文字、我的人物、我的故事在引領我疾走。寫的就是我女兒的生活,我們家庭的生活,女兒在學校的生活。太熟悉的內容,簡直不需要編排,不需要想像,隻需在書桌前坐下來,無數生動的場景爭先恐後要湧出筆端,有一種欲罷不能的酣暢。

小說完成後,又以最快的速度出版。大概也是一個月吧。記得我是12月初才決定寫這本書,春節剛過,漂亮的樣書已經送到我的手上。我女兒先看。她是自己在看自己,連看三四遍,一邊看,一邊嘻開嘴巴,一個人偷著樂。然後,我開始在不同的場合聽到了孩子們驚歎一句同樣的話:“金玲”跟我真像啊!

阿姨你怎麼知道我的事情的呢?

我當然不知道他們。可我知道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是千千萬萬個“他們”中的一個。我寫好了女兒的故事,自然就寫好了“他們”的故事。

同樣是受編輯和讀者們的鼓舞,同樣是一發不可收的熱情,我接著又寫了《今天我是升旗手》,寫了《我飛了》,寫了《親親我的媽媽》,手裏還正在寫著《我們的寶貝》。我驚喜地發現,當年寫作兒童文學的感覺還在,當年的快樂也還在,我希望自己還能夠再一次飛翔。

快樂並憂傷,或者說,快樂並思想,這是我對自己寫作兒童小說的要求。不有趣不行,僅僅有趣更不行,得讓我的文字和人物在孩子心裏留下來,很多年之後還能記住一部分,在他們回想童年時,心裏有一種溫暖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