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 我再也見不到那隻鴨子了(1 / 1)

一隻鴨子的出現、遊弋乃至消失,似乎不關乎它周邊事物。但它卻曾實實在在地活在我們的身邊。甚至,人們曾將它當成一員。它的出現,給他們帶來快樂。可是有一天它不見了,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不知是野鴨子還是人家蓄養的鴨子,總之它的出現給我們帶來了一絲歡喜。樓下的阿姨每天總會扔一些白菜葉給它,而奶奶也會準時地搬來木椅坐在陽台上看它。它快樂地遊弋在大樓後麵那一小片翠綠的田窪地裏。

我開始曾猜測它是鶩或鳧。但時間稍長,卻又覺得它不是。原於它的肥白優雅,更重要的是,它不會飛。所以,它是一隻離群的鴨子。

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它走失而躲藏於此,不管它是不是有意識地想來到這個地方,但其實這裏也並是不理想的世外桃源。這裏被我們圍剿,綠地在縮小,池水在幹涸,沙漠中的綠洲,也成了人們身上一小塊遮羞布,殘留在人們理想的家園裏,漸行漸遠。這裏在大搞建設,工廠、住房、商店、酒樓……大片大片的農田和綠野成了海市蜃樓。綠野短縮,山被汙染,水變混濁,呼吸也變得凝重沉濁。

這片已被征用的小窪地上,推土機在不遺餘力地挺進,氣勢磅礴,轟轟轟的聲音嚇人。精衛若能重生,一定拜服機器能力。小窪地中間的一小片蓮池也被一個農夫加緊殲滅中……鴨子左衝右突、東躲西藏,最終還是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正是我們所揪心的——一旦連遮羞布也撕去,它將命喪九泉。

那一天,我突然發覺有一個人在田地裏很辛勤地勞動到很晚、很晚,最後他踏著都市少見的月色,哼著小曲歸家。我當時就覺得他很可疑——但是我寧可相信他的本質還是如同以前一樣的純樸,也不願往壞處裏想——因為他的身份使我仍存在幻想。可是,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就再也見不到那一隻鴨子了。

“人若無心,鷗來相嬉。”一個漁夫在海邊打魚,總有很多海鳥飛過來與他嬉戲,一邊快樂地吃食他扔過來或漏掉的小魚,人鳥相處無事。但有一天,這個漁夫聽信一個婦人的話,“不如乘機捕捉幾隻來嚐嚐鮮?”結果,這一天,海鳥全飛得離他遠遠的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輕視動物小朋友們,它們同樣是地球上的一員,它們都是有靈性有生命而且能夠聽得懂人語的一分子。世尊釋迦牟尼佛早在菩提樹下證得無上正覺的時候,就發出:“奇哉奇哉,眾生皆有如來佛性,隻因妄念執著,而不能證得。”

人類總是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才是地球上一切生物的主宰。殊不料,到頭來,把自己的生命也主宰了。連年來的氣溫上升,天氣變化異常,雪災、水災、旱災、海嘯、地震,禽流感、瘟疫、非典……這不僅僅是重重敲響的警鍾,這本身就是對活在地球上的跳蚤一般的人類的懲罰。

很早的時候,孔子驚聞“麒麟”現世而被擒,憤然絕筆斷書《春秋》,他認為這絕不是好兆頭。麒麟跟龍、鳳凰一樣都是動物鏈的終端,是瑞獸,是仙界佛國的靈寶。跑到陸地上來,可見出現在不妥或不安的空間。所以友人獲悉鴨子在蓮池中出現,也覺得很不是時間,而且不對地方。於是占得一卦:《豫》之《震》:“初六,鳴豫,凶。”初六為什麼鳴豫示凶?友人說,“卦《豫》說,初六鳴豫,是因為誌窮也。”嗬嗬,這倒有點蓮窮而鴨現的意思了。

當地球上唯一可以為動物保留一丁點安樂園地的神聖之傘,也被摧毀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什麼叫絕望的哀鳴和悔之晚矣的痛嗷。豫,鳴叫,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有好事出現,它不會也不必歡天喜地大張旗鼓“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地炫耀張揚。它出現在人類領域的都市的鋼鐵森林中的一小點窪地上,本來就浮生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何況連最後的一塊遮羞布都被掀掉,它隻有剩下悲鳴的份。

一隻鴨子的出現、遊弋乃至消失,似乎不關乎它周邊那棟大樓上每個人的事,但它卻曾實實在在地活在他們的身邊,甚至,他們曾將它當成一員,它的出現,給他們帶來快樂。可是它不見了。

DH勞倫斯在《查太萊夫人的情人》中就揭露過“工業摧殘人的肉體”,而人,卻摧殘地球的肉體。不見的鴨子,使我蒙羞。這隻鴨,它不是人類中從事某一項特殊職業的工作者,而是一隻實實在在的禽。

你若要喜愛你自己的價值,你就得給世界創造價值。

——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