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備軍隊,準備班師回京的幾日裏,張沐也開始著重去了解福建一帶的倭患。在此之前他都在專心對付嚴嵩父子,對沿海倭患的關注並不多,而且他一直以為自台州大戰後,倭寇幾乎被殺的全軍覆沒,就算還會卷土重來,也一定不敢再那麼囂張了。
可現在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卻是駭然無比。
柳生宗男帶領殘存的倭寇逃亡福建後,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狂,福建的倭患比浙江更嚴重一大截,再加上朝廷腐敗,軍備廢弛,常有貪官與倭寇勾結。那裏的百姓可謂飽受倭寇屠戮之災,貪官汙吏剝削之苦,還編了一手詩:
君問莆陽事,官貪吏要錢。
八方七不靖,十室九無煙。
黎庶苦中苦,乾坤顛倒顛。
過了壬戌歲,方見太平年。
大哥戚繼光雖然在去年得到朝廷允許,從浙江馳援福建,並打了幾場勝仗,但每次他班師回浙江,福建的倭患便又會死灰複燃,難以除盡。
這一日益王朱載琮又急急找到了張沐,為張沐帶來了最新的福建倭患情況。
這個情況隻讓張沐的神色更加凝重。
“倭寇竟然能殺死歐陽深,攻占興華府,這怎麼可能?”聽到朱載琮的講述,張沐一時難以想象。
歐陽深可是都指揮司,武將品階比俞大猷、戚繼光都要高,他的武功更號稱天下武將第四,隻在王環、俞大猷、陸炳三位天下八絕之下,還經常跟俞大猷切磋比試。這樣的大將,這樣的高手居然會被倭寇所殺!?
而興華府被攻破更是八閩大震。要知道大明朝雖然久經倭患,倭寇也曾試圖進攻過南京、揚州等府城,可從來沒成功過。這一次興華府被攻破,實乃大明朝從未有過的恥辱。
瞧得張沐震撼的目光,朱載琮又道:“聽傳言說殺歐陽深的是一個東瀛高手,而且前後殺人竟沒用十招。”
“沒用十招!?”張沐更是驚駭。
殺一個接近天下八絕的絕頂高手沒用十招,這是什麼武功?張沐意識到可能有武功超強的東瀛高手來到大明了,他立刻問道:“朝廷有何反應?”
朱載琮道:“朝廷自然震怒,已經罷免了福建巡撫遊震得,改由譚倫接任,另外急調俞大猷任福建總兵,把浙江的戚繼光也調過去了,這一次朝廷是一定要奪回興華府,讓倭寇付出代價了。”
張沐眼中閃過一抹冷芒,道:“不行,我也要馬上去京城請命。”
他剛欲告辭,忽然腳步一停,自言自語道:“何須回京再請命,我之前已去福建剿巫為名,去跟大哥彙合便是。”
一旁的朱載琮聽得清楚,連道:“此計甚妙,剿巫原本就需要很長的時間,也要轉戰多地,這個理由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而且毫不耽誤時間。”
張沐點頭,拜道:“王爺,下官手下大軍已經整備妥當,事不宜遲,那下官這就領軍趕過去。”
……
在張沐率大軍前往福建的路上,還專程在袁州做了短暫停留。
嚴世蕃雖然已經被押解回京,但嚴嵩還在袁州,朝廷隻將嚴府抄家,但並未再追究嚴嵩的罪責。
距離袁州城大約七十裏外的一個小村子,張沐幾經周折才找到這裏,而在村東頭的一座關公廟內,他終於看到了已八十六歲高齡的嚴嵩。此時的後者白胡白發都亂糟糟的,上麵還有幾根稻草,衣衫更是早已破爛不堪,眼睛渾濁、神情木訥,端著一個缺了口碗正在乞討。
雖然早已知道嚴府被抄家後,嚴嵩隻能靠流浪乞討度日,但當親眼看到這一幕時,一個昔日權傾朝野,位極人臣的前首輔落此下場,還是不由令人唏噓。
張沐買了一個炒雞來到了嚴嵩跟前。他看著嚴嵩,嚴嵩也看到了送他燒雞的人是張沐。
嚴嵩沙啞道:“你看到老朽落到這幅田地,是不是已經心滿意足了?”
張沐沒有回應,隻盤膝與後者對坐著。
嚴嵩也沉默了,顫抖著手接過張沐遞來的燒雞,開始大口吃了。他是真餓了,而且城府如他,早已超過了能屈能伸的境界,都落到這一步了,不會也沒必要再賭氣。
張沐能看出來嚴嵩吃的很香,等嚴嵩吃的差不多了,才將剩下的半個燒雞小心包好,這次仰天長歎,唏噓道:“曾經有一個少年三歲能書,六歲可背誦四書五經,八歲考中縣學,十歲過縣試,十九歲中舉,二十五歲就高中進士,列萬千才子第五位。可他剛正不阿,厭惡權貴,一聲‘朝廷被奸人把控,我寧從此再不為官’就此歸隱,這一隱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