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比武功堂主亂心智演刀法宰夫證書理(2 / 3)

杜玉河神誌錯亂,醜態百露,仍朝二狗膩聲道:“哥哥,今宵吉日良辰,不如我們早入洞房,成就好事……且聽我唱一段‘牡丹亭’來助興--良辰美景奈何天啊……”

蘇劍南見杜玉河又被二狗打敗,吃驚得好半天合不攏嘴。此時杜玉河連叫帶唱,方才讓他清醒過來。當下站起身,走到近前微一躬身,冷冷的道:“佘兄,看來杜堂主身受內傷,以至心智失常。還是請回去尋醫問藥,好生靜養,切莫要耽誤了。”

佘奇水知道今日無法取善,恨恨的看他一眼,道:“蘇劍南,舊帳未算添新仇,我不會就此作罷的,咱們走著瞧!”杜玉河忽然插言道:“走?走哪去?嗚,我不走嘛,人家要陪親親好哥哥呢!”佘奇水臉色紅得發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低頭一疊聲道:“走吧,走吧!”招呼兩名手下左右架著杜玉河的臂膀,半扶半拖,疾步朝門外走去。一群人灰溜溜地穿過庭院,跨過門檻,身影消失在影壁後,過了半晌還隱約傳來杜玉河“良辰美景”的歌聲。

李二狗目送著眾人的背影,不住的搖頭。直到這時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而蘇劍南兩眼放光,拉著他的手諂諛如潮,一副如獲至寶的神色。二狗雖少見寡聞,沒什麼見識,但也非天生愚笨,連逢奇事後,心下隱隱有些了然“莫非這蘇老爺找我來不是殺豬,而是專門拿刀子和人廝打的?”

蘇劍南見強敵屢遭挫敗,心情舒暢。當晚在花廳排下宴席,為二狗接風洗塵。單叫女兒蘇月仙作陪。劉白飛上下料理,指使仆婢布菜斟酒。

日沉西山,華燈初上,三人圍著一張檀木雕花小圓桌坐下,顯得融洽溫煦,頗有一家人的意思。少時下人端來香茶漱口。二狗不懂規矩,端起茶杯一氣喝個底朝天,引得蘇月仙一陣嬌笑。

酒菜擺上:清燒江南鰣魚,櫻桃做的襯底。其餘是竹蓀燴野雞子,鵪鶉肉的小燒賣,鵝油酥,幾隻團臍,魚翅羹,蓮子鴨舌湯,以及幾樣時令小菜,清清蔬蔬,越發的象家宴。酒是紹興水月坊的極品花雕,醇香爽口。蘇劍南把著酒壺推杯勸盞。二狗喝這酒水甜絲絲蜜汁似的,禁不住左一杯,右一杯,來者不拒。他也不講禮數,手上風卷殘雲,嘴裏大快朵頤。待到廳外荷風送香,雲嵐戲月之時,廳中飛觥限?,興至闌珊。二狗不勝酒力,頹然沉醉了。

蘇劍南看二狗腮紅眼直,便試探著問道:“李英雄武功蓋世,連敗天下聞名的絕頂高手,不知出自那位前輩高人的門下?”二狗搖頭說不懂。蘇劍南道:“就是請問--教你武功的師傅是誰?叫什麼名字?”

李二狗還是搖頭,道:“啥……啥叫武功?沒人教過我,我不會。”蘇劍南認定他是在敷衍自己,笑道:“李英雄不必掩飾,你若不會武功,怎會一舉戰勝當世兩大高手?你刀刀攻向杜玉河的下三路,令其毫無還手之力。你若是沒有高深武功,怎能一眼就看穿對方的破綻?”

二狗張口結舌答不出話。蘇劍南輕拍桌子,微笑道:“著啊!李英雄,這回該如實相告了吧!”二狗埋首默想片刻,忽然也是一拍桌子,叫道:“我想起來了!”蘇劍南凝神屏氣,就聽二狗說道:“我想起來了!要說破綻,那個姓杜的是有的--他走跑移動的時候,肚皮朝前,屁股亂晃……這叫‘賣胯’……那些閹割不幹淨的豬,胯下有渣滓,跑起來就是那個模樣。我殺了幾年豬也騸了幾年豬,不會看走眼的……呃,我看那個姓杜的八成也沒騸幹淨,不然屁股怎會扭的那麼古怪?”

蘇月仙正含著一口湯,聽了這話猛地回頭,“噗”的一聲全噴在劉白飛臉上,低頭彎腰,又是笑又是咳嗽。劉白飛滿麵湯水淋漓,卻不好發作,嘴裏笑了兩聲,心下忿恚難抑,轉頭惡狠狠的瞪了李二狗幾眼。

蘇劍南啼笑皆非,道:“李英雄說笑了。杜玉河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豈可用豬玀比之。何況天下殺豬的人不計其數,難道說個個都是武功高手?”

二狗道:“你……你可別小看殺豬的,要不是我念著那姓杜的是個人,第一刀就可把他騸了……你們財主老爺不知道,其實這殺豬的名堂可大著呢!理筋分肉,剝皮剔骨,每日從早到黑不歇手,逢年過節一天要料理二三十頭,沒點力氣哪能幹這重活。”

他飲酒後原本話多,說起殺豬更加來勁,喝了口酒,接著道:“再說我殺豬的方法和別人都不相同。嘿嘿,杭州地麵上,找不到第二個!”

蘇劍南一聽話裏有意思,登時來了精神,問道:“願聞其詳。”蘇月仙覺得二狗言語有趣,也道:“李大哥,你是怎麼殺豬的?快給我講講啊!”

李二狗端起杯子又喝一口,這才說道:“其實豬也和人一樣,你要給它吃的,它就跟你哼哼唧唧湊近乎;你要打它踢它,它就齜牙嚇唬你;要是你拿刀子想殺它,它也會害怕,一害怕就扯脖子亂嚎,全身的肉繃的緊邦邦的。你們不知道,肉一繃緊就是死肉,又腥又塞牙,不好吃。所以,殺豬的時候出刀要快,快到豬都來不及害怕。一刀下去就了帳,嘿嘿……”

笑了幾聲,二狗又道:“這法子是我三年前用的,如今……如今我已經不這樣殺豬了。現在我殺豬,不用繩索捆綁,放開蹄子,讓豬滿地裏撒歡亂跑。我隻等它跑的性發,瞅準時機順勢給它一刀……嘿嘿,這樣豬死得歡歡喜喜,沒有半點苦楚,肉也就活泛化渣,十分好吃。法子雖好用,不過我足足練了三年才……才練熟的……”

一番話說的蘇劍南半信半疑,蘇月仙嘻嘻而笑,劉白飛嗤之以鼻。三人各有所思,卻見二狗酒至酩酊,在凳子上坐不穩,話猶未絕,大頭一埋,已然伏在桌子上昏沉睡去。

當下終席,蘇劍南命人將二狗扶去安歇。蘇月仙,劉白飛請辭,也各自歸屋。蘇劍南獨自坐在花廳上,腦子裏全是李二狗說的話。隻覺得似有道理,又似荒誕不稽,想到半夜也不明白,悶悶的回房睡了。

次日一早,蘇劍南喚來幕客顧雪齋,命他前去鄉間察訪李二狗的來曆。這顧雪齋是個辦事得力的人,午時未到便回來了,說已將二狗的身世打聽清楚。蘇劍南忙領他到書房裏,屏退下人,細細的詳加詢問。

顧雪齋打千告坐,稟道:“老爺,原來這個李二狗不是本地人,聽說他上一輩行鏢押貨,也是在江湖上行走的。”

蘇劍南霍然一震,點頭道:“這話就對了!他是武林世家子弟麼?”

顧雪齋答道:“我聽他鄰居說,他爹名叫李士緣,早先曾是滄州‘揚威鏢局’的鏢師。因押鏢至杭州,被強盜劫了鏢銀,沒法回去交差,就淹在咱們這裏了。鄉下習武練把勢的人不少,也有人曾和李士緣比試過,都說這人武藝平平,隻會耍幾套單刀而已。”

蘇劍南一拍大腿,道:“事情已明了!那李二狗定是家傳的刀法。他怕絕技外傳,故意編個殺豬的謊話來掩人耳目!”

顧雪齋接著道:“李士緣不能歸鄉,就在這裏娶親成家,後來生下個兒子。隻又過半年,李士遠染上惡疾,一病而亡。臨死前留下遺言,不許後人練武,以免重蹈他的覆轍。這人死後,李二狗母子倆沒有生計,漸漸的家什都賣光當盡,隻剩下李士緣使過的一把短刀舍不得賣。李二狗從小帶著那把短刀,上山砍柴,下河捉魚,片刻也沒離身。閑來無事,常常一個人對著那柄短刀喃喃自語,村裏的人都說他有些癡傻哩。苦捱至八、九歲,肉販子張葫蘆看中李二狗手腳麻利,就收他當了殺豬的夥計,一直到現在家裏才勉強能吃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