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列車無聲地駛走。一共十五節,一會兒就溜完,我看見對麵月台空空蕩蕩。它像隻裝載小莉一人,它的任務就是負責將小莉從我身邊裝走。我感到一種散架的孤獨。我們家散夥了。
我隨便吃了點,買到剛上市的時報晨報青年報,逐字逐句讀。它們以較大篇幅報道春天事件的進展,可用一道標題概述:護城河懸案添新疑點 死者生前被搜身侮辱。信息源均是那化名為芊芊(有的化名麗麗)的KTV小姐。我記得她穿旗袍、塗口紅,站在河邊喋喋不休。在同伴掐她時,她提著裙衩走到記者麵前,說:“她就是被他們害死的。”
“別說。”
“什麼別說?要是沒做虧心事,他們為什麼跑?”
“事情都過去一個月了。”
“就是因為這個。”她叉開兩腿像隻圓規站著,“來,有多少料我給你們報多少。別攔我。”
價值一千五百元的周生生鉑金戒指,毛毛戴不上,問:“給誰買的?”
“給你買的。”馬勇說。
“你怎麼不帶我去試?”
“當時身上有錢,一高興,就買了。”
“誰信?”
“不信拿來。”
“不,你說清楚。”
“拿來。”
“給我試試。”春天走過來。毛毛憤怒地遞過去,說:“你試你試。”
“走開。”馬勇說。
“給我試試。”
“你試,你試啊。”
“你別哭,男人是你從我手裏搶走的,我都不哭,你哭什麼?”
春天對著光線舉起它,在男人就要抄走時,轉身戴到右手無名指。嚴絲合縫。她甩甩手,它就像生在上麵。“摘下來。”馬勇說。春天看見他作勢要扇下的巴掌,說:“打啊。”毛毛則不停跺高跟鞋。
“你倒是打啊,你說要買給我的,轉手送別人。”那巴掌便打下來,並不重。“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馬勇說。
“我不是什麼東西,我隻是好懷念生病時,有人跑來,又是燉湯又是按摩的。”春天摘下戒指,瞟了眼毛毛,還給她,“我隻是戴著好玩,他哪裏會給我買什麼戒指,他也從沒帶我去金店試過指圍,我隻是逗你玩兒。”
至少在這個環節,姐妹們認為春天是打了漂亮仗的。戒指從此髒了,毛毛指頭戴不上,心裏也不舒服,可為著刺激春天,總拿出來玩。“玩丟了怎麼辦?”有人說。
“丟就丟了,好大的事?”
真丟了時,毛毛大汗淋漓,在衣櫃、收銀台和包廂不停翻找。包廂燈暗,她便取來應急燈,後來還拿掃帚柄去沙發底下掃蕩。“他要知道了,還不打死我?”她看著姐妹們,“也不知道是誰手這麼賤?”
“你想想,最後一次見到它是什麼時候?”
她罵罵咧咧地想。馬勇走來問:“什麼事?”她低頭咕噥著。衛生間,肯定是,上個衛生間,不見了。“到底怎麼了?”馬勇煩躁地問。
“春天偷了我的戒指。”
“你確信?”
“我上衛生間回來時,看見她身影。”
“你確信看到?”
“百分之八十,不,百分之百。”
“春天。”馬勇喊。
“什麼事?”春天走來。
“你拿了毛毛的戒指?”
“沒有。”
“我再問你一次,拿沒拿?”
“沒有。”
“我給你機會,你自己拿出來。”
“我沒拿,怎麼拿出來?”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我沒拿。”
“好吧,所有人給我滾到更衣室,滾進去。”
馬勇命令每人打開衣櫃,由毛毛檢查。現在想來,並不是毛毛有什麼證據,她隻是出於害怕,要將丟失戒指的責任推給別人。她選擇了最恨的人。可春天自己發抖起來。沒找到那銀白色的玩意兒後,毛毛喊:“搜春天的身。”春天退到牆邊。毛毛抽了她耳光。“沒有。”春天說。可還不如不說呢。毛毛蹲下去,掀開春天上衣,將手探進胸罩摸索。“沒有。”春天癡愣地看著上方,氣若遊絲。
“這是什麼?”毛毛從她胸罩裏摸出戒指。
“這是我的。”
毛毛將要再打她,被馬勇拎走。春天眼裏閃出欣喜來。可馬勇挽起衣袖,躬下身子便揪住她頭發。春天開始彈跳。馬勇沒抓好,重抓一次。他拎起她,用手肘壓住她腦袋,掂了掂,說聲“起”,三兩步便跑向另一頭。春天的身子跟著頭發,頭發跟著那文著大龍的粗手,朝另一頭奔跑,猛然撞到牆上。還好牆體包著厚呢,否則準得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