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來。”

“我要回去。”

我看著她惡狠狠的嘴臉。“好,你不走,我走。”她轉身就走,“你就死在這裏玩吧。”我心裏被割傷,不過還是跟著去鎖櫃取行李,又跟著走向汽車。我說:“還沒退錢呢。”

“幾個錢,要退你去退吧。”她奪過鑰匙。我拉她,她便彈跳起來,“幹什麼?”

“我來,天太黑,我來。”

她就是睡。我開著車,緊盯路麵。就像不是車在奔馳,而是柏油路將自己送到輪胎下。柏油路將我心裏的話一遍遍傳送出來:

你沒辦法跟女人講道理

你沒辦法跟女人講道理

沒辦法沒辦法你沒辦法

你沒辦法跟女人講道理

回家後,我給她蓋被子,然後拉著她的手,坐著睡。我像睡過幾個世紀,直到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弄醒。小莉正往旅行包裏塞進去一些東西。“幾點了?”我問。她沒回答。我看牆鍾,淩晨兩點。“要幹嗎去?”我問。

“回家。”

“這麼晚回家?”

“我要回,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坐向沙發,這樣離她近了,她每個動作都在牆上投出巨大陰影。“開車回去?”我說。

“坐火車。”

“訂票了?”

“當然。”

“什麼時候?”

“五點。”

“怎麼這麼早?”

“我跟你說過,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

她在茶幾上蹾那隻包。我囁嚅著。我提前預知到那巨大的孤獨,我將一人在此,我們就是去住段賓館也好啊。“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她因為找不到什麼,而將衣服從衣櫃全部拉扯出來。

“別急,慢慢找。”

“我知道。”說著,她仰頭哭起來。我心裏硬掉的東西又軟下來。她說:“都死這麼多天了,還嗯唵個嘛?”

“你也聽見了?”

“是,嗯唵個沒完。”

“是隔壁老人,都一兩年了。”

“但願是吧。”

接著她對著空氣質問:“我今生沒作踐你,前世也沒禍害你,你怎麼就獨獨不放過我?叫你來家裏住,難道也是我的錯麼?我得罪你什麼了?”

“別這樣。”我說。我想抱她,在她耳邊說——我愛你,比任何時候都愛,特別愛,就這會兒,我以前覺得你隻是親人,但現在我特別愛你,我從沒像現在這樣愛你。可她看我的眼神卻極為陌生。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就是我緊緊捉住她的手,她還是沉浸於這悲哀。她率先將自己從這間不祥的房子弄走。我目瞪口呆而無能為力,跟著她上車、取票、過安檢、上月台。我像戰敗的將軍,內心灰涼,看著她席卷走一切。

小莉走進車廂,一直沒轉身。她麻木地坐下去,將包放於膝蓋,長噓一口氣。她迫不及待找她老媽去了。我捂著嘴巴,感受著鼻孔酸楚的味道。我就像吃了芥末。列車一共十五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