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3)

“韓君臨,你不服氣?”卓寅問。

“不——敢。”韓君臨回答的語氣非常不服氣。

孫毅斐果斷一巴掌拍師弟屁股,罵道:“注意態度!”

韓君臨抱緊枕頭,依然臉向著牆,不吭聲。

孫毅斐頭一陣痛,這師弟真是不怕死,才剛給打了個皮開肉綻還敢這麼和師父杠,是存心想讓師父把他整個屁股都刮層肉下來嗎?

“君臨,快向師父道歉!”孫毅斐推一下師弟肩膀。

“道不道歉的結果都一樣嘛!我今天已經夠堵氣了!不想再低聲下氣!”

“你怎麼……唉!師父!”孫毅斐見師父打開了一個長盒子,當機立斷搶上前去把盒中東西拿在手中,高舉著在師父跟前跪下,朗聲說:“毅斐沒教好師弟,有負師父所托,該當受罰。”

“啊?”韓君臨跳起身,骨碌碌滾下床,爬到師兄身側也跪好:“師父啊,師兄神經病啦!他一直有在管我但我不聽!那個校長的報告書他有催我快些寫但是我懶,他也常提醒我別老跟康師兄鬥嘴我也不聽,他也教我要在學生麵前克製脾性收斂情緒,可我就是……就是任性!您罰我就夠,別動師兄,他都老骨頭了!”

孫毅斐緩出右手不客氣地拍師弟腦袋一掌,突覺左手仍握著的藤棍給師父抓住,他反應迅速,手腕靈活一轉讓師父抓不穩,後便馬上把藤棍抽出師父手,一奪回藤棍便起身往後退了兩步才跪下。

韓君臨回頭瞠目看著膽大包天的師兄,心裏默默鼓掌,自從他拜師以來,除了看師兄和師父對練,就從沒見師兄或師父的任何一個部下敢和師父動手搶東西,拜師以前,他是無數次因為怨憤情緒而百般和師父對抗,結果是沒有一次能好好站著撐完師父的懲處。

“孫毅斐,你還真給師弟樹立好榜樣。”卓寅雙手抱胸,眼神淩厲地盯著孫毅斐。

“師父,毅斐……”

“唉師父不是這樣的啦!”韓君臨爬到師兄跟前,“師兄從來沒有教過我可以搶師父手上的東西,尤其是我們師門用的這把……”他回身用並起的食中二指指一指那萬惡的藤棍,在對師父接著道:“至高無上的家法啊,師兄常常耳提麵命告誡我這就有如鎮門之寶,除了請罰,我們絕對沒有資格去碰,師兄剛才隻是示範請罰的堅決,絕對不是跟師父搶寶物噠!”

“胡言亂語。”卓寅垂眼瞪韓君臨。

“君臨是愛說話,但不亂說話噠,師父您請千萬別罰師兄,師兄……”韓君臨說著,見師父突地揚起右手,手掌張開,五指並攏,他立即嚇得住口,閉上眼咬牙等師父的鐵砂掌摑下來,然而,他隻感覺身後一陣輕微的風,刮到自己臉龐,臉沒有挨巴掌,他睜開眼,見竟是師兄又一次阻止師父對自己動手。

“師父,君臨的性格就是這樣,靜不下來,他受的懲罰已經很重,求您放過他吧。”孫毅斐抓住師父手腕。

卓寅眼眉動了動,孫毅斐趕緊鬆手,但還是萬分戒備,以防師父再要動手。

韓君臨這時覷到佳機,出手鎖住師兄持棍的手腕上提再下推,藤棍立刻脫出師兄手中,他接住藤棍,跳離師兄,把藤棍往身後藏。

“哪!師兄!這把藤棍是師父送我的,你別再搶,再搶我也不客氣了,我要認真起來,你還搶不過我!”韓君臨挺胸。

孫毅斐扶額歎氣,對這一點不知道討師父歡心的師弟感慨,怎麼一個很有武學天分的身子骨可以配個那麼不聰明的腦袋?

“多少歲的人,淨是胡鬧!”卓寅走向韓君臨,孫毅斐這下已經不敢阻撓,師弟若肯配合他還好,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笨蛋豬隊友和自己一點默契都沒有!

“拿來!”卓寅向豬徒弟伸出手,徒弟愣愣地把鎮門之寶交出來。

“過去!脫了趴著!”卓寅揚藤棍指向床榻。

“師父,君臨是在硬撐,您別再重打。”孫毅斐不能不勸罰,和韓君臨七年之交,這家夥任性嘴硬,初識確實很難喜歡他,但相處久了就體會到這笨蛋待人沒有心機,喜歡和討厭都掛在麵上,他有紈絝子弟的奢侈習慣,本性卻善良正直,他會花錢討方便,卻不會認為有錢了不起,至少不是他自己了不起,而是他父母了不起,他會對有需要的人主動伸出援手,說‘需要錢嗎?盡管說,我家裏有的是’,孫毅斐欣賞這樣的坦率,豪門子弟能這麼頭腦簡單真的不多,這個奇葩師弟,他是從一開始的厭惡,轉變到了現在的真心疼惜。

“師父,別用藤棍,毅斐拜托您了。”孫毅斐跪行著跟在師父身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搶,師父現在的矛頭是指向師弟,再給激怒,師弟一會兒肯定要送急診。

“該怎麼罰弟子,為師還不用你教。”卓寅回頭瞄孫毅斐一眼,旋即就把視線投注在褪了褲子跪在床側的韓君臨。

卓寅把藤棍抵在徒弟背上,壓著直到徒弟上身趴躺下來,臀部亦因而高聳。

“說清楚,你為什麼需要罰?”

“師父。”孫毅斐依然不放棄。

卓寅的棍尖朝孫毅斐指:“我知道你是為燁淩來,這是最後警告,你若不住嘴,燁淩就會比他慘。”棍尖又回到韓君臨背上。

“唉……”孫毅斐長長歎氣,“師父,毅斐希望您別做會後悔的事。”

“哼。”卓寅重重哼鼻,藤棍戳了下韓君臨背部。

韓君臨吞口水,應道:“君臨懈怠職務,對康師兄不敬,不尊重學生,對師父胡言亂語。”

“還有。”卓寅戳一下。

韓君臨認真思索,沒有頭緒,亦不敢亂猜,否則胡言亂語的罪名就要加罰。

“請師父點明。”

“不領你孫師兄的情。”卓寅說。

韓君臨暗暗叫苦。孫毅斐則對師父心服口服,師父這麼一罰,師弟總會學聰明些。

“五百棍,報數。”卓寅一如既往,定罰數不皺眉頭。

孫毅斐垂頭,膝痛,胃也有點痛。韓君臨默默把枕頭拉過來抱,默默閉上眼睛想象巧克力慕斯蛋糕和草莓黑森林蛋糕水乳交融在一起的甜美世界。

噗!藤棍沒有預兆地落下,惡毒地打在還裹著紗布的那一處淒慘。

“呃!”韓君臨繃直上身,沒能報出數。

“一!”孫毅斐報,“師父,留情。”

卓寅把韓君臨再摁趴下來,見他額頭已冒出汗珠,問道:“你要自己報數,還是讓師兄幫你?”

韓君臨喘了幾口氣,身後的傷痛得如給刀剮火燒。

“孫師兄……請幫君臨報數。”

“報好了,別廢話。”卓寅警告性地橫一眼孫毅斐,就接著揮動藤棍。

“嗷!”

“二!師父留情。”

“疼!”

“三!師父留情。”

“哇……”

“四!師父留情。”

卓寅不動聲色地打,韓君臨痛苦地叫,孫毅斐堅持地報數兼求情。

卓寅有個習慣,二十四小時以內體罰同一個人,無論罰數多少,都隻打一處。這維持久了的習慣,已成為他的一個規矩。

“一百!師父!”孫毅斐真的看不下去,雖然師父下手的力度顯然是少於五成,可君臨的傷還那麼新,僅打了五十,鮮紅就透出紗布,瘀腫的程度更不用說有多可怕,君臨看似叫得也累了,抱著枕頭沒怎麼吭聲,但身體每一次被打就會劇烈地抽搐,孫毅斐覺得君臨這牛一樣壯的身子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卓寅沒有停手,他從二十幾年前收孫毅斐為徒至今,從來沒有破例減罰。

“一百二十!師父!您再打就過分了!一百二十一!師父啊!”

卓寅揚起的手突然停頓,因為聽見韓君臨在啜泣。

“哭?”卓寅垂下藤棍。

韓君臨搖頭,用手胡亂擦掉眼淚鼻涕,“沒有……沒有……”

“記得你是怎麼考到特種部隊軍官一級榮譽的獎章?”卓寅用藤棍挑起徒弟下巴,“徒步行軍三百公裏,最高紀錄一個星期不眠不休,四天沒有進食,三天沒有喝水,你都撐過去,你哭過了沒?”

“沒有。”韓君臨咕嘟一聲,突出的喉結在藤棍下移動。

“師父曾經以你為傲。”卓寅拿開藤棍。

韓君臨呆滯地眨眼,他覺得好像是第一次聽師父那麼明白地稱讚自己,但是……居然是‘曾經’。

“有那麼一段時期,師父逢人就聽人說你韓君臨是軍中傳奇,說名師出高徒。”卓寅回頭看孫毅斐:“你和燁淩為什麼沒有得到那一榮譽,你們心知肚明。”

“毅斐慚愧。”孫毅斐垂頭。特種部隊軍官那種要把生命置之度外的非人嚴酷考核,韓君臨居然不屈不撓考七次,最後一次以保護全員周全在最短時間完成任務而得到榮譽獎章,確實曾是軍中佳話。康燁淩沒有參與軍官考核,卻是孫毅斐考試時的隊友之一,孫毅斐一次及格,一樣全員安全,但耗時太長,他清楚原因,他因為私人情感因素不敢帶隊鋌而走險,所有戰略都采最安全卻耗時的選擇。孫毅斐不願為了獎章重考,他不舍得二師弟跟自己再苦一回。

“韓君臨,你告訴師父,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執起教鞭,做過了什麼光彩的事?你是不是以為不再是師父的部下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作回以前那個玩世不恭的敗家子!”

韓君臨沉默,師父的斥責讓他頓感無地自容。

“師父,君臨隻是還有點玩心……”

“他輕鬆了十八年,隻不過跟我苦了五年就妄想可以修成正果?”卓寅的藤棍揚起,重重地揮下。

“嗯——”韓君臨把頭臉埋到枕頭裏,全身不自禁地發顫,他身後的傷止不住滲血,血流眼看就要順著大腿滑下。

“一百二十二!”孫毅斐不敢漏了報數,也不放棄求情:“師父,給君臨一次機會,至少,今晚放過他了。”

“師兄……”韓君臨爬起身,手扶著床,伸直兩腿,擺著更標準的領罰姿勢,“師父罵得對,這兩年……君臨在學校都沒有認真過,隻當是……終於離開了軍營,可以盡情放肆……君臨該打,請師父無需留情,君臨會自己報數。”

卓寅沉默了會兒,輕輕點頭。孫毅斐原本還很擔心,但看師父臉色,他看見師父內斂的滿足,還有細微的慈愛,師父難得表達情感,即使透露在外表的隻是一點點,其實在他心中是澎湃的情懷。孫毅斐此時肯定,比起自己和燁淩,師父更加重視君臨這個年齡可以當他兒子的關門弟子。這對師父來說一定是好事。人總不能,一輩子孤獨,沒有寄托。但對君臨來說嘛……當然是好事,隻是可能也得吃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