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力把他往身側一帶,冷不防腳下踉蹌,幾乎是跌進泛著酸臭味兒,破敗不堪的門洞。低頭一看,腳下是一汪渾濁汙水,旁邊滿是垃圾。今天走了什麼黴運,要找的人,不見蹤影;還被人追蹤,Z組的人,不是說,一切安全了。他忿忿的正要罵上幾句,對上一個陌生而熟悉的人。
這個老漢在哪兒見過?身著一件幹淨、挺括的灰色西裝,腳下是黑皮鞋,臉上滿是褶子,頭發花白,從外表一時很難看出他的年紀。手裏攥著一個嶄新的錢夾。看摸樣正要外出,不帶表情說:“跟我走。”
端木舒心想:你誰呀?就大言不慚的讓我跟你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識趣的沒敢質問,抱著貝貝緊緊跟著那個人,走過已不能稱之為院子的院子,轉了又轉,從一個院子拐過另一個院子,有時候,還要翻過院牆,兜兜轉轉,緊追慢趕,已是鑽到另一個胡同。
在一個僅存的門洞前,站下,在他的視野裏,出現一個窩棚,從那裏跑出一個小女孩兒,喊著:“二叔,二叔。”
端木舒記起來,這叔侄二人像極了經常在這一帶乞討的乞丐。此時此刻,他百感交集,原來乞丐也有好人。“謝謝!”順手就往身上摸。
“不用了,我今天不做打閑的。”打閑的,其實指的就是乞討這個行當,說法上好聽吧。
奇了怪了,乞丐也有換休?不,是假日。疑惑的目光在對麵人身上環繞,言不由衷給自己撐著麵子:“您這是幫了我,我哪能用往常那樣做。”心裏話,我也就一個小白領,還要贍養老爸,我也不富裕。身上裝著錢,有2000塊,原打算給沙棠舟父女的。人沒見著,錢也省不下。今兒就是破財運。
對方紅了臉,像是遭到莫大羞辱似的,飛快的說:“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端木舒頭一回兒遇上這事兒,被人趕,還是被一個乞丐趕,丟人丟大發了。想刺他幾句,又是剛接受到人家幫助,既然這樣有骨氣,幹什麼不行?哪行也強過幹嘛作遭人白眼、羞辱、唾罵的乞丐。
像是看穿了他想法,那人不卑不亢的說:“英雄不問出處,誰也有山高水低的時候,年輕人,你琢磨琢磨。我幫你,是看你身正,在這兒地界,連著幾個月,連著遇上你,你總是解囊幫襯,還你個人情。”
感情乞丐也有人情,端木舒很意外,又感到很正常,都是生活在這個社會裏,分工不同,所處的環境不同,誰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乞丐,英雄不問出處。想起沙棠舟父女,心裏一動,試探著把那二人情形描述一番。
看端木舒有幾分真心,那人倒也一愣,忙說自己姓淩,家鄉是西南貧困山區,哥哥身染重病,他和嫂子帶上侄女,陪同他千裏迢迢到燕京就醫。無奈,來的太晚了,在醫院陪哥哥走完最後曆程,嫂子也支持不住了,說起來也是勞累過度,身體虛垮,要是有錢,好好補一補,也不是救不過來。無奈,來時就借了不少錢,又讓村裏幫著借了一些錢,錢花光不說,人也沒救過來,沒臉回家麵對鄉裏鄉親們。他不能就這麼回去,找工作上網、住宿都要錢,能在這兒闖蕩的都有兩下子。自己不呆不傻,也不甘心,辦了哥嫂後事,經好心人指點,一邊帶著侄女幹這打閑生活,一邊繼續找工作。
聽完這些話,端木舒難以置信,這樣一個人,竟有這樣骨氣。
端木舒的表情,老淩(乞丐)看了很不舒服,冷笑一聲,話裏帶著一股火氣:“咋?隻有你們城裏人過好日子,我們農村人就隻有受窮的命?”
端木舒心說,就我這份兒的,剛回來時,還不是到派出所借住一晚上,要不是有點兒人脈,我興許還不如你,一把握住老淩的手,使勁兒晃了晃:“老淩,別這麼說,比起你,我差遠了。城裏人也分三六九等,就我這樣的,外表看著像模像樣,裏子內,沒那麼回事兒。不瞞你說,我也是借住在朋友家,每個月工資,除了打發日常用的,餘下的錢都孝敬醫院了。老爸重病,有醫保也不能全指著公家,咱也得掏點兒。”
老淩一聽,動情的拉著他坐在一個看上去還湊合的石頭上。語重心長,掏心挖肺安慰他:“兄弟,別難過,麵包會有的。”
經典啊,這話聽得他耳朵都起了膙子,不論是男女老少,大爺大媽、大哥大姐們,都這樣勸過他。激動的連連點頭:“借你吉言,不管有多少難處,一閉眼就過去了。”
“別真的過去了,得睜著眼睛看世界,好歹咱也是來了這世上一遭,對得起爹娘,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老婆孩子,等閉眼那天,回想在這世上走過的路,咱不虧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