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3 / 3)

“前晚,你在廚房煮雞蛋,我忽然出現,你可有穿衣服?”我不動聲色地將話題繞得遠一些。

“啊?你還說?”阮致遠配合著誇張地叫起來,“那日以為你早就同周公約會去了。餓到淩晨三點,才溜出來煮兩隻蛋。奶剛沸,我尚在心中哼一支歌,忽然聽到尖叫,耳膜差點被震穿,我的心都被你叫得快爆炸了。”

“那你是沒有穿衣服了?”想到他渾身□□,在廚房裏邊哼歌邊煮雞蛋,正愜意享受著,忽然麵前就出現一個不斷歇斯底裏尖叫的女人,恐怕也是著實嚇壞了吧。我便忍不住想笑,“你一定被嚇壞了。”

“恐怕你也被嚇得不輕,不知道是誰還尿了褲子……”阮致遠奮起反抗,反唇相譏。

“喂,不許人身攻擊!”

“是你先笑我沒穿衣服!”

我故意將目光移到沙發的下方,有可能是他下身所在處,“今天我也是意外出現,你不會也沒穿衣服吧?”

“你別亂看啊。”他嚷起來。

“亂看又怎麼樣?”

“亂看?亂看也得你看得見啊。我自己都多年未見了。”他說完狂笑,好一陣才說:“放心吧,穿了。”

玩笑是我先開的,可是我倒先沉不住氣,憋紅了臉。他倒好,再尷尬難堪,臉色變得再七彩繽紛,我也瞅不著。

“有你這樣的科學家嗎?”我不滿地抱怨。

“誰說科學家就必須嚴謹呆板,被人洗刷了,還不能回擊?”

“可你也太活潑了吧?”

“我提醒過你,我這人一點也不安靜!”

這曾經安靜到令我以為自己精神錯亂的男人,此刻卻告訴我,他是那樣一個不懂得安靜的人?

一時,我們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攻訐,好不熱鬧,剛才那黑洞般的無望,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貫死寂的房間,竟然生機盎然起來。

咕的一聲腸鳴音,毫無征兆地從沙發那頭響起。

“你餓啦?”我笑嘻嘻問。

“我半夜起來,本來準備在冰箱裏找點吃的,沒想到你悶頭撞上來,鬧了這麼血流成河驚天動地一出戲。”

“嘿嘿!”我傻笑,“不過我滿腹謎團也解開了。否則我這個唯物主義者,還真以為這世間有鬼神邪魅呢。”

“對,你還找人在房裏跳大神,弄得一地濕答答。”

“喂,你還好意思講?我的一千塊錢啊,賠我!”想必“盲大師”手舞足蹈賣力表演的時候,此君正站在旁邊笑得肚子疼吧。

“我去弄點吃的,你要嗎?”他聰明地轉移了話題。

“要!”我咽口口水,肚子也被勾引得咕咕叫起來,竟然被他得逞了。

我看見沙發凹陷處慢慢彈起來,恢複正常,知道他站起來了。果然,轉眼廚房的燈亮了,再過一會兒,聽見微波爐叮地響了一聲。

兩隻白瓷碟在半空平移過來,停在我麵前。瓷碟中放著兩個三明治,正冒著白騰騰的熱氣,三明治裏夾著厚厚一層黃油、一隻煎雞蛋、兩片烤熏腸和一片生菜葉。

其中一個緩緩升起,靠近我嘴邊,我一張口,三明治準確無誤塞到我嘴裏,我咬一大口,那黃嫩嫩、燙滾滾的溏心蛋黃就順著嘴角流下來。我還沒吭聲,兩張紙巾便從桌上的紙巾盒裏自動抽出,在我嘴角左右擦了擦。

我努力咽下口裏的三明治,“哇,服務太到位了。就像我擁有魔法,隻要心裏想什麼,什麼就會自動送到手上。你看過一部台灣肥皂劇《家有仙妻》嗎?女主角隻要打個響指,家務就會自動做完。”

“美死你了!要不是因為是我害得你受傷,我才不會這麼殷勤地伺候你呢。”隨著他的話音,那三明治用力塞進我嘴裏,讓我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我忍不住微笑。我們本來是陌生人,即便同在一個屋簷下,一同從春天到夏天,但彼此之間的關係仍然像是隔了千山萬水。可是現在,卻忽然熟稔得像認識多年的老友。

也許,是共享一個秘密,拉近了心與心的距離吧。

都說女人的友情,是從交換彼此的秘密開始的。沒想到男人也如此。他獨自堅守這秘密,日複一日,除去秦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定寂寞得發狂,對真實的交流特別渴望吧?

每天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抬頭照鏡也望不見自己的麵孔,成日躲藏,幾乎與外界隔絕,惶惶不安,生怕被人撞破秘密而被視為異類。這樣的日子,我恐怕一天也挨不過。何況六年。

我的母性柔情又不可抑製地忽然泛濫起來,與他的距離無形中又拉近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