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1 / 3)

日頭緩緩升起,房間浮遊著一層朦朧的薄光,我半躺在沙發上與阮致遠聊天。若是有人看見這一幕,一定以為我在自言自語。

因吃了豐盛食物,我體內的血液盡數湧到胃部,加上受傷大量失血,又受了驚嚇刺激,折騰了一整宿,我不知不覺便乏了。

在說什麼話題的時候,我睡著了呢?我自己也不記得了。

隻覺夢中歲月悠長,安靜平和,不似往日雜亂無章。蒙矓中,有一條細絨薄毯覆在我身上,動作輕緩,不具驚擾。我彎彎嘴角,沉入夢中。

這一覺,香甜深遠,夢裏我甚至依稀看見了阮致遠的輪廓,粗眉深目,十分英挺。

一覺醒來,果見身上蓋著條奶咖色薄毯,上麵隱隱有adidas男士沐浴液的味道。那味道輕輕暖濕我一向堅強如盾的心房一角。常年以來,都是我扮演照顧人的角色,此刻有人替我蓋一床薄毯,竟令我受寵若驚。

“醒了?”阮致遠的聲音響起。

“哇……”我嚇得差點自沙發上跌下,我拍拍心口,“喂,你不要忽然說話,嚇人一跳!”

“那你要我怎麼做?”聽得出他在忍笑。

“說話前提示一下!比如……”我想了想,忽然意識到,我根本看不見他,他發出任何響聲,都會冷不防嚇我一大跳。誰讓我本來就是稍有風吹草動便會一驚一乍的膽小鬼呢。

“比如什麼?”

“比如……我想不出來!”我皺起眉頭。

“皺眉頭會長皺紋!”阮致遠故意氣我。

很有效果,我果然不敢再皺眉頭。

阮致遠煮了番茄雞蛋銀絲麵給我吃,由他一口口親自喂我,我興高采烈地舉起兩隻手嚷:“我覺得自己好像殘廢。”

“對不起。”虛空處是阮致遠充滿歉意的聲音。

“嗨,我開玩笑呢。”我趕忙安慰他,“你看,這樣我還不用上班!”

話音剛落,電話就響起來。

手機像長了翅膀自動飛到我耳邊,我老板趙磊的聲音從電話裏頭傳出來,“淨植,你什麼時候來上班?那套腳本,明天就得交了。”

我趕緊解釋:“我的手受傷了——”

“手傷了,又不是腿斷了、腦殘了!兩天沒見你人影了,趕緊來!”說完趙磊掛斷電話,根本不聽我回應。

在此人手下討口飯吃真不容易。

“我得去趟公司。”我對著空氣說,還真不習慣眼前沒有一個具象化的說話對象。這讓我感覺自己看起來像臆想狂,對著一片虛空表演獨角戲。

“可是你的手——”

“沒關係!”我聳聳肩,“去趟公司,讓老板親自看看我的手,他才不會以為我是故意裝病不上班。”

我回臥室,關上門。

末了又疑心阮致遠會跟進來,故意大聲嚷:“你在哪兒啊?”

“我在客廳啊。”他的聲音嗡嗡地隔了門傳進來。

我這才放心。跟個看不見的人生活在一起,真得千般小心,否則一點隱私也無。

我忍著劇痛,笨拙地將身上血跡斑斑的衣褲褪下來,再換上幹淨的。

在阮致遠的再三叮囑下,我打了輛出租車到公司。

果然,一看到我包成粽子樣的手,再周扒皮的老板也不忍心繼續奴役我。

我坐下來,口述廣告腳本,讓同事代我打出來,便告了三天假,回家休息。

剛要出公司大門,皙敏聽說我手受傷了,匆忙從隔壁撲過來。

“喂,你怎麼把手傷成這樣啊?”皙敏驚叫。

看著皙敏真誠而關切的眸子,有那麼一刹那,我想把這幾天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她。我想告訴她,我終於“見”到了我的同屋,原來他是一名核物理學家,像極了科幻小說裏的隱身博士。可是,話到嘴邊,我想起了秦朗的忠告,想起了我的誓言,想起秘密傳播的途徑是如何無孔不入,神通廣大,我隻得把已到嘴邊的話又統統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