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臨了,第二十六師和二十七師各派出兩個營,由總兵直接指揮,對俄軍的二道防線進行深入突擊,同時兩個師的工兵開始以俄軍放棄的陣地為基礎構築新的出發地域,兩個師的炮兵也相機推進。
第六炮兵旅也進行了轉移,在剪除了俄軍第一道防線的威脅之後,17重炮旅可以靠得更進,推進到距離俄軍剩餘工事中最外圍部分十公裏左右。由於靠得近,適合發射的地點也更多,17炮兵旅的布置大大分散了,以減小敵方覆蓋射擊的難度。
夜晚的步兵進攻沒有太大的成效,雙方的損失大體相當,夜戰中,再次凸顯了步槍不適合戰壕作戰的問題,雖然俄軍也是如此,使得後果不那麼嚴重。但共和軍,急需一種能夠短距射擊,穿透力小,適合野戰近戰的連發武器。
當白天再度來臨,第十七重炮旅首先發言了,以昨天白天的觀測數據為準,以今天的觀測為修正,隻用了兩個小時,共和軍就完全摧毀了俄軍在赤塔邊緣地帶的工事,而在各自的師屬炮兵的掩護之下,第二十六師和第二十七師對所有邊緣陣地進行了清掃,雖然俄軍的炮兵反擊對十七重炮旅、二十六師、二十七師造成巨大傷亡,但毫無疑問的是,赤塔築壘地域的核心區已經完全暴露在北庭軍麵前。似乎隻要一伸手,這個俄軍在北亞的支撐點就會瓜熟蒂落,被共和軍收入禳中。
如果不是因為戰爭而對城市進行了改裝,赤塔倒可以稱得上是一座別具風味的邊境小城,融彙著韃靼風格的斯拉夫式街道,東正教的小教堂,也許平時這裏還有些俄羅斯姑娘吧。但這一切都被炮火硝煙改變了。
依靠厚重的石質建築,俄軍將整座城市分割得如同棋盤,街壘和建築,連成一體。第二十六、二十七兩個師,每前進一步,都需要炮兵的支援,77毫米山炮所使用的破壘爆破彈,由於其彈重不過六公斤,很難依靠自身的慣性紮入鐵絲水泥的簡易工事中。所以在這樣的攻堅戰中,77毫米山炮隻能起到掩護作用。
而222毫米加農榴彈炮的數量實在太少了,在昨天的攻城戰中,又損失了十一門大炮,二十七門現存的大炮中,還有六門因為發射過於頻繁而不得不檢修。二十一門重炮,無法支撐起處於外圍的共和軍兩個師的戰線。
第六重炮旅的333毫米攻城炮,卻無法再向前移動,因為在前幾日的戰鬥中,通向赤塔的所有地麵都被達成了蓬鬆的膏土,加上化雪的泥濘,赤塔外圍一代已經快變成沼澤地了,在道路清理出來以前,333毫米炮最多隻能回到剛開始的時候的攻擊炮位而那裏,但那裏正處在俄軍要塞炮的最佳射界上。第六重炮旅工兵營正在清理通向赤塔的道路,依天氣情況來看,什麼時間把路修通還是個問號。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進入赤塔城區以後,已經位於俄軍的要塞炮最小射界之下。那些威力巨大的305毫米、280毫米大炮,可以不再計入敵方火力的考慮了。
北庭都護府東路軍軍部
馮國璋看著近日來的戰報,心裏不由得暗暗著急,赤塔已經打了三個星期了,還沒有打下來。想想赤塔身後的布洛羅夫山脈,那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攻克?而且,自己的東路軍承擔著攻取整個布洛羅夫山地要塞群的任務,而現在手上九個師,已經動用了五個,就算自己嫡親的第十九師(北庭第一鎮)和曹錕的第二十一師(第三鎮)再勇猛,可以以一當十,也無力單獨攻取整個要塞群。
馮國璋不由得自言自語:“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呢?”
“都督,你說什麼?”回話的,是現任第十九師提督,前任北庭軍作訓指揮使陳宦。
“我是在想,開戰之時,雖然各有考慮,但對‘共和必勝’大家是一致認同的。可是真正打起來,按說也算進展順利了,我現在卻覺得兵力不足。但回顧一下我軍的布置,一共動用了二十四個師,超過五十萬大軍,所以我在想,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呢?”
“都督,這個問題,我也考慮了好幾天了,我軍的兵力,實在太過分散。毫無疑問,此次我們東路軍是主攻部隊,卻隻有九個師。負責防備俄軍援軍的西路軍,北路軍,加起來有八個師,最後,段都督的預備軍還有七個師。簡言之,我們隻是使用了三分之一的部隊在進攻要塞啊。”
“這個,我也想到了,但防備俄軍增援的兵力確實需要那麼多,預備軍為投入力量的三分之一也是符合條例的。我隻是覺得奇怪,以後勤條件、人口密度而言,怎麼會是我們感到兵力緊張呢?難道俄軍的要塞,真的撒豆成兵?”
“俄軍的要塞固然是要消耗我們更多的兵力,但根本的原因,還是出自袁大帥的政治考量啊。都督久在邊軍,可能還弄不太清楚大帥的心思。”
“我知道大帥誌在政途,但他現在年方四十六歲,剛過參政的最低年限,何必這麼著急,何況,這和兵力配置有什麼關係?”
“這次進攻布洛羅夫山脈的計劃得以被中書門下批準,袁大帥可謂於有力焉。”
“軍人嘛,想著軍功,自然樂意開戰,這個不足為奇。”
“這個,可不是軍功這麼簡單,都督是軍人,對政治還是想得單純。”
馮國璋不說話,冷冷的看著陳宦
陳宦一笑,不急不慢地說:“都督是大帥一手提拔起來的老兄弟了,當年甲午,大帥是二十師提督,都督是二十師左翼總兵,段芝泉(祺瑞)是右翼總兵,王聘卿(世珍)巡閱使當時是行軍司馬。大帥要登龍,自然也是要依靠你們這北庭三傑的。”
陳宦所說的“登龍”,是指擔任參政之首的中書門下平章事,當時的人,多拿皇朝的職位和共和做對比,討個口彩而已,倒不是說真的要複辟帝製。
陳宦看了看馮國璋的反應,繼續說:“有些話,大帥遲早要和都督交底,不過都督一直在邊境帶兵,沒時間和都督深談。都督千萬不要有了什麼想法。”
馮國璋頓了一會,說道:“大帥要更上一步,自然是好事,我們暫且放下。隻是,這和如今的戰局有何聯係?”
“都督可知道,這戰為什麼今年開打?”
馮國璋馬上閃過一個念頭:“年底,開公民大會,選中書門下。”
“照啊,這戰一打,一年報紙的頭條都是咱們北庭軍。要說比財力,比宣傳,比人脈,咱們這群丘八怎麼比得過那些文人商人,可這一打戰,就不一樣了。何況這一戰,是必勝之局。”
“必勝,現在來個兵力不足。你說,問題到底出在哪呢?呃,先把選舉的事放下吧,我們先談談戰局。”
“兵力不足,可就是由於這選舉啊。”
“啊?”
“都督您想,自1860年結雅省光複,俄軍就把遠東軍區的資源全部投入了布洛羅夫山地要塞群,可以說,這個要塞群就是當年的遠東軍區。”
“這個當然了。我們對這些情報還是有把握的。”
“可由西路軍,北路軍去奪取的烏蘭烏德,卻屬於俄軍的後貝爾加軍區。要阻擋的援軍。來自俄軍的西伯利亞甚至高加索軍區。”
“共和常年和俄軍的五個軍區對峙,這個不足為怪。”
“可現在和俄軍三個,甚至四個軍區交手的,隻有北庭軍一個軍。”
“哎呀,我真是糊塗,漠北沒有動員。”
“正式,上兩次與俄軍交戰,都是傾國而出。不僅西北,漠北,東北全麵動員,而且華北,長江沿線都有抽調人力物力。”
“唉,我們甲午隻靠北庭軍救保住了朝鮮,大帥輕敵了。”
“都督不在沈陽,可我在,大帥倒是準備呈請樞密院三北全麵動員的,可是被一個人攔下了。”
“誰,難道是王巡閱使?”
“袁大帥夾帶中有個人,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湖南人,楊度。”
楊度,字皙子,號虎公,湖南湘潭人,自稱帝王師。其人倒是文采風liu,不讓梁啟超之下。
“楊度啊,名士嘛。聽說過,他出什麼黴主意了。”
“曆年以來,漠北參知政事,非蒙即滿,兩族輪流。現任漠北參知政事錫良,眼看就要滿九年任期了。正儒士子早已選定,載恬(氵恬)入中書門下。而載恬本人,則是現任漠北屯墾使。漠北動員以後,統軍的,一定是屯墾使載恬,本來北亞一戰,是袁大帥登台亮相的好機會,哪容的載恬分一杯羹。”
“所以楊度建議大帥,不動員漠北。”
“正是!”
“酸儒誤國!給大帥打電報,我要槍斃他。”
“都督且慢,都是大帥的人,不要傷了和氣。且不要著急,我們先把兵力投上去,到時兵力不足,還有辦法解決。”
楊度本人,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差一點被馮國璋要求槍斃,此刻,他正興致勃勃的站在燕京一家飯點的門口迎候客人。
不一會兒,開來一輛小車,飯店的服務生趕緊過去開車門,然後把手護在車門上沿。從車裏第一個鑽出來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一出來,四周一掃就看見了楊度,便大叫:“我還以為是誰要請我大哥吃飯呢,原來是皙子你啊。”
楊度一看見他,眉頭不易察覺的一皺,滿臉堆笑的拱拱手:“真想不到紫少會大駕光臨,別來無恙啊?”
那年輕人,正是莫逸莫紫炎,就聽他說:“這幾日豬肉漲價,肚裏沒甚油水,聽說有個人要當大善人,在這尖莊飯點施粥,就特地來蹭頓飯吃,不知道皙子你歡不歡迎。”
“紫少說笑了。尊兄呢。”
“宏智兄停車去了,隨後就到。”
說話的是張興培,和他站在一起的,是來自日本的黑島一夫,黑道家年輕一代的翹楚。
楊度先和張興培見過了禮,然後有對黑島一夫說:“哎呀,黑島君,沒想到你也在燕京啊。宏智老弟也真是,也不事先透露一聲,讓我也有個準備。”
黑島一夫道:“小可是來給東統例會我家儲親王打前站的,一直事忙,不能拜會虎公,還望恕罪。虎公的聲望,我家叔叔也是很仰慕的。”
“哦,連黑島仁先生也知道我。”雖然明知黑島一夫在講客氣話,楊度還是有些輕飄飄起來。
大家講了些仰慕已久,身為掛懷之類的閑話。不一會,陳宏智來了,五人一同進去,楊度早已定好了包間。
大家坐定,剛喝了幾口茶,服務員就開始上菜。楊度招呼:“吃菜!吃菜!”
話題慢慢說開,大家兩兩互相對著酒。就聽見楊度說:“紫少,當年令尊是十九師左翼總兵,我大爸是右翼總兵,算來我們兩家,緣分不淺。”
楊度所說的“大爸”,是其養父,其生父的兄長楊度在幼年之時,就被過繼給他。
“嗯,倒都在平壤做了死鬼。”
黑島一夫聽到這話,不由臉色一變。
張興培見狀,趕緊說:“都是伊藤博文那逆臣,與日本王室和你黑島家無關。”
楊度見勢不對,隻好調轉話頭,免得大家尷尬。
酒過三巡,黑島一夫接口有事,先行告辭。眾人挽留一番,楊度先送他到酒店門口。惺惺惜別之後,楊度目送他叫了黃包車,才轉身回到酒店裏來。
楊度進門的時候,聽見陳宏智正在責備紫炎,張興培在一邊勸解。
楊度說道:“走了也好,今天我約諸君來,還有些事情,他一個日本人,在這裏多有不便。”
“都怪我,想著一夫從日本來,總說要見見燕京各方才俊,就把他帶來了。”
“興培就是老好人啊,什麼都自擔責任。真是得了和公的真傳。”楊度所稱的和公,是張興培的父親,為人親切溫和,當年算得上政府內各大派係的粘合劑了,所以得了“和公”的外號。
“西子先生到燕京來,莫非是為了要我爹爹幫忙?”
“呃,哪裏話?我對老侍郎倒是仰慕得緊,就是一直沒機會聆聽教誨。”
“皙子先生過謙了。”
“剛才說過,我和紫少算是有19師的淵源。對宏智兄和興培也一直是佩服的,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這一次,我就是想拜上兩位的父親,如果有可能,我還想拜訪一下王均城上柱國。”
王均城,李穎修最得意的弟子,在英國時就是其重要助手,現在隨著所謂“羽林軍”的逐漸老去,王均城已是共和為數不多的元老人物之一了。共和建政50周年時,王均城被加上柱國大將軍號。(大家可參看序章開頭)
“皙子兄,為誰奔走為誰忙啊?袁世凱,袁經略?”
“興培目光如炬。”
“他老兄如果今年退役。”一直沒說話的陳宏智說道,“他是在出身地河南參選呢?還是以常住地遼寧參選呢?”
“當然是在河南。”
“當選參政應該沒什麼問題,”陳宏智接著說,“河南這兩年,沒出什麼人物,他老兄家裏在河南本來就有根基,北庭軍打了勝仗,民望還會上漲,何苦要你來京城奔波啊?”
“看來,袁經略誌向頗高啊。奉天承運掌印中書門下平章軍國事,真的這麼有魅力?”
“其實按我說啊,執政和參政的實際權力差不多,不過多些禮儀權力,花麵子而已,袁經略太看不開了。”張興培在一邊說。
楊度道:“袁經略任了執政,於國於民都是大利。周邊形勢,日益緊張,你我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有一個出身軍方的執政,國家才定得住。”
“現任執政南海康有為,即將任滿參知政事的第二個三年任期,依情形看,他連任毫無問題。他在任期上又無大錯,袁經略……不如等個三年。”
“康南海德望極高,可惜魄力不足,美西戰爭錯失良機,如果當時是袁經略,呂宋已是第三十四省。”
“美西戰爭不參戰,是中書門下的決議,怪不得康南海一個人。……且不說這些,隻是現在,袁經略身負指揮北庭軍的大任,如何辭職參選啊。至少要先當選參知政事,才談得上任執政。”
“北亞俄軍陳腐不堪,戰事必可在8月以前結束,那時,袁經略再借著大捷的東風報名參選。”
“皙子兄真是好算計啊!喝酒喝酒。”
在陳宏智、張興培、莫紫炎坐車回家的路上,張興培問:“怎樣?”
“什麼怎樣?”
“你說楊度的這番算計,或者說袁世凱的打算到底如何?”
“他們如何打算,有什麼要緊?”
“那我們如何回話?”
“楊度要見我們兩家的老人,就給他安排一下,老人家年紀都大了,喝點茶,別讓他們談正事,我們犯不著趟這渾水。”
“那王上柱國呢?”
“嗤!王上柱國見什麼人,我們能安排?我們和他老人家差了四輩。還不算職務上的。”
“也對,那就給他老的秘書提一下,能不能見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到了八月,如果北邊的仗打得漂亮,我們就再幫他鼓吹一下,交個人情。”
……
“烏蘭烏德大捷,烏蘭烏德大捷。”報童尖銳的聲音,如同往常一樣,劃過早晨薄薄的寒氣。報童如同古代傳訊的驛馬,跑過大街小巷,把這條消息送進各家各戶的信箱裏。
啪!莫紫炎在桌上用力一拍,把在旁邊正在喝粥的黑島一夫嚇了一跳,嗆了一大口。
昨天張興培回家之後,越想越覺得紫炎可能刺激了黑島一夫。這次他張興培的任務,就是全程陪伴黑島一夫,一方麵協助他把東統例會的準備做好,另外還要“培養黑島家新一代的親華情緒”,為了以防萬一,今天一大早就把黑島約出來吃早飯,安撫一下,順便讓紫炎和黑島緩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