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返西北(3)(1 / 3)

馬化龍一計未成,又生一計。金積堡守軍在北麵修築石壩,逼近馬連,逼渠水下灌。老湘軍修築長堤,從黃河與秦渠修起,連接到金積堡外一裏處,沿堤挖浚溝壕,導水注入永寧洞。

馬化龍此計沒有奏效,又派馬有全協助馬正和攻打預望城。左宗棠增派徐占彪的兩千人赴援。金積堡的部隊南下,必須取道預望城。左宗棠在攻克固原以北各堡之後,令總兵蘇如鬆設立旌善營,由回民馬柏鬆等人統領,分兵駐守該地。所以,馬化龍對此處誌在必得。

馬正和向預旺城進兵,於3月4日抵達阿布條。周紹濂與蘇如鬆從半角城趕來,一舉擊敗馬正和,將他逼向李旺堡與黑城子。

3月10日,徐占彪抵達預望城,與馬有全狹路相逢。徐占彪發起夜襲,一舉將馬有全部殲滅。馬正和在黑城子遭到李良穆攔擊,在激戰中陣亡。他的餘部從下馬關回撤,於3月24日在韋州堡被徐占彪追上,再次受創。馬化龍聽說馬正和陣亡,大吃一驚,連忙派兵東進,與一萬多名援軍會師,並力攻打吳忠堡壘。

3月23日,馬化龍的部隊攻擊一天,損失一千多人。馬化龍改變主意,決定偷襲靈州城,以牽製劉錦棠的兵力。3月29日,他令部隊在靈州西南方悄悄修築兩座營壘。但他封鎖消息仍然不夠嚴密,諜報人員向劉錦棠報告了此事。二鼓時分,劉錦棠與黃萬友率部沿河東進,逼近馬化龍的秘密營壘,發起猛攻,端掉了這兩個據點。這次勝利鼓舞了老湘軍的士氣,軍勢重新振作。

與此同時,馬正剛在陝西遭到阻擊,已經敗退入山。劉端冕會同陝西清軍接連在鄜州與甘泉發起殲滅戰,將馬正剛部捕斬殆盡。劉端冕隨即扼守楊家店,擊敗奔赴定邊的馬朝元。馬朝元所部從澄白向西挺進涇河,李輝武扼守武功與扶風,劉端冕從後麵追擊,再次將之挫敗。馬朝元全軍回師寧州,遭到魏光燾的駐防軍打擊,奔向預望城,又被徐占彪所敗,部隊潰散。

同時,南路馬占鼇的部隊從岷州和鞏昌進攻秦州,湯聘珍與梅開泰所部出兵漳縣,將之擊敗。馬占鼇從寧遠和禮縣越過鹽關,急行軍奔向西和、成徽與兩當。周開錫派兵扼守秦州,將之擊敗。崔偉和禹得彥等人聽說馬正剛回到陝西,聯合馬占鼇出兵狄道,打敗安定的楊世俊守軍,東奔通渭與秦安,並且攻擊清水。

4月份,周開錫的南路清軍集結完畢,適逢馬占鼇進入陝西隴州與汧陽,聯合崔偉和禹得彥,向寶雞進兵。李輝武兵力單薄,被馬崔聯軍擊敗。4月14日,吳士邁星夜從汧陽出擊,大破馬崔聯軍,將之截斷為兩部。禹得彥東奔岐山,崔偉掉頭從隴州西撤。吳士邁追擊禹得彥,在羅局鎮獲勝。禹得彥越過渭南,挺進蒲城和白水。左宗棠派張福齊進入陝西增援,從高陵追擊。迫使禹得彥回師甘肅寧州,撤向固原,遭到徐占彪、蘇如鬆兩部重創。禹得彥率幾百人西撤。崔偉已從隴州抵達秦安,不敢與南路清軍交手,奔向莊浪和隆德,被楊世俊擊敗,撤回河州與狄道。

周開錫旗開得勝,打算督率各部乘勝攻取狄道。馬化龍得知挺進陝西的友軍連吃敗仗,更加失望,率兒子馬耀邦卑詞求撫。他對劉錦棠說:春耕迫在眉睫,請貴軍退兵吳忠堡,行不行啊?

劉錦棠向左宗棠請示。左宗棠說:馬化龍的人要耕作,不必阻攔。但是,安撫的條件不變:必須呈繳全部馬匹和武器。

馬化龍一邊耕作,一邊加強防禦工事。他派人重修長濠,將馬連渠水引入湖內,阻止老湘軍進攻。劉錦棠指揮部隊冒險將長濠平毀,馬化龍則鑽空子重修。從4月14日到4月23日十天之間,老湘軍晝夜抄襲,終於將長濠破毀。渠水決口後,四處橫溢,平地成為汪洋。

5月2日,老湘軍並力疏浚水流,忽然西北風大作,渠水猛漲,激流湍急,波浪洶湧,衝擊蔡家橋壘的長堤。老湘軍各部排打木樁,裝填土袋,抵禦洪水。兩天後風停,渠水也漸漸落入黃河。

馬化龍幾次想水淹老湘軍,都沒能得手,又在糧食上麵打主意。5月8日,他派出部隊,從大壩和三關截奪老湘軍在廣武和中衛的糧運。黃萬友得到情報,悄悄從葉升堡渡河,搜捕馬化龍的打糧部隊。金運昌決定另辟運道,派提督王鳳鳴打通定邊、花馬池的轉運道路。陳林從金積堡出動幾千兵力,到花馬池和定邊奪糧,來到磚井鎮時,被王鳳鳴擊敗。陳林受傷,退回金積堡。

5月22日,劉錦棠派兵在靈州東南麵攔截,將馬長元奪來的牲畜全部截獲。馬長元率餘部從花馬池轉襲定邊和寧條梁。左宗棠令劉端冕出兵鄜州,將馬長元擊退。

馬占鼇等人見周開錫進逼狄道,於6月份出兵渭源,襲擾鞏昌與秦州轄境。周開錫令傅先宗、王得勝進軍鞏昌,令楊世俊、田連考從秦州出兵伏羌,在寧遠、禮縣一帶攔截馬占鼇,連連得手,乘勝攻克渭源和狄道兩城,並攻破狄道城東的牟佛諦堅堡。

左宗棠扭轉了甘肅的戰局,令各部憑洮河部署,以鞏固防禦。這時,他才向慈禧奏報戰況。

從秦州向西,經鞏昌直達狄道,距離四百多裏,中間的渭源轄境有二百多裏,其間人煙稀少,滿目荒涼。官軍進攻,必須節節設防,以保護運道暢通。駐防兵多,進攻的兵力就會不足,所以現在不能急於攻打河州。必須等到北部的寧州和靈州肅清之後,才能從蘭州出兵。從我方兵勢而論,這樣做是為了防禦後路,連通餉運;從製敵而論,這樣做是為了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絡。

慈禧見左宗棠這麼快就扭轉了頹勢,不再多言。

李鴻章本人並不想到西北督戰,而左宗棠已經控製了局麵,便給李鴻章回信。

少荃啊,久未給你寫信,實在是因為忙得焦頭爛額。我身邊沒有一名書記官,所有的奏疏公文,全靠我手中的這支筆,哪裏寫得過來啊。

回民造反,已有八年。陝西戰端開啟,是由漢民而起。戰火繼而蔓延到甘肅,這裏的回民造反,是受到陝西回民的影響。朝廷沒有理由安撫馬化龍父子,但又不能將他們封閉起來,致使甘肅回民軍斷絕了求撫的希望。甘肅戰事萬分艱難,籌餉難於籌兵,籌糧難於籌餉,籌轉運又難於籌糧。希望少荃能夠理解西北用兵的困難,共同謀劃萬全之策。

6月17日,馬化龍派老弱回民到老湘軍大營求見,請求允許到板橋、琴橋和吳忠的各座廢堡耕作。中路首領王洪也請求修築秦渠,灌溉田地。他的企圖,是奪取永寧洞的水口。

劉錦棠知道這是對方用計,表麵上予以批準,但暗中在永寧洞和下橋設下三重伏兵,以防不測。

6月18日,王洪等人果然聯合胡家堡的駐軍殺來,老湘軍伏兵突起,擒獲王洪,將他斬殺,乘勝攻下馬八條寨和馬七寨。

胡家堡到海子墩、洋麻湖和大沙井一帶的新麥將要成熟。劉錦棠和金運昌於7月指揮部隊分路收割新麥。馬化龍出兵爭搶,老湘軍乘機攻破海子墩和杜家寨。其中有一個王紅連寨,規模最大,尚未攻克。

7月10日,劉錦棠、金運昌向王紅連寨發起攻擊,首先攻下寨外的禮拜寺,在上麵支架火炮,分兵攻擊寨堡西北麵。寨內發炮反擊,炮石如雨點般落下。譚拔萃率領一批壯士,豎起三座梯子,攀爬而上,幾次前仆後繼。張俊肉搏先登,後繼者湧入,攻破寨堡,斬殺王紅連和一千多名守軍。劉錦棠和金運昌所部傷亡幾百人。

誰主中流

劉鬆山的死,使左宗棠想起了曾國藩。

壽卿本是滌公推薦給我的。如今他歸葬家鄉,還是請滌公寫一篇文意俱佳的墓誌銘吧。

於是,左宗棠提筆給曾國藩寫信。

滌公,我對壽卿隻有役使的交情,而沒有賞識提拔的舊恩。我沒有資格為他寫墓誌銘,隻有滌公才能安慰忠魂。

滌公啊,我們八年不通音信,世人議論紛紛。他們都隻看到表麵的現象。你我君子之交,爭執難免,都是為了國家大事,與私情厚薄無關。我這個人喜歡意氣用事,也就難怪世人妄猜臆測了。壽卿去世了,我深感慚愧啊。你我已經年過花甲,今生的日子不多了,卻仍然像小孩一樣意氣用事,後輩會笑話我們啊。以前的事情如過眼煙雲,何必追究誰對誰錯?惟有互相勉勵,自珍自愛吧。我有一副對聯送給滌公,算是總括我們三十多年的交往吧。

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

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曾國藩讀了左宗棠的來信,大為感動。這個目空一切的左帥,終於主動向我拋出橄欖枝了!我經常對別人說:當今海內第一號人物,就是西北的左季高。他的缺點是喜愛別人恭維,偏激自負。但他雄才大略,用兵打仗是第一好手。待人耿直,不失為良友;廉潔自守,又是少見的廉吏啊。有人問我:先生之後當是誰主中流?我答道:當然是西北左季高與京城的李少荃!

論兵戰,吾不如左宗棠;為國盡忠,亦以季高為冠。國幸有左宗棠也。

過去那些爭辯的火藥味,已被歲月衝淡。左宗棠捫心自問,感到自己過去對曾國藩的態度有些過激。

滌公的忍耐力比我強多了,他不僅要兒子曾紀澤拜我為師,研悉我的詩文,還為我推薦了名將劉鬆山,這種胸懷,能不叫人佩服麼?

曾國藩是個不錯的預言家。左宗棠和李鴻章,在曾國藩晚年,已經是中國軍事與國防的兩大支柱。而在他逝世以後,這種局麵一直維持到左宗棠的最後一息。左宗棠的部隊長期在西部作戰,而李鴻章的淮軍則在東部駐防。舉凡國家大事,清廷都要聽取這兩位爵相的意見。左李二人,文武雙全,一言九鼎,的確是身主中流。

從1870年開始,左李雙雄並立。兩人的權勢,可以相提並論。同在一個舞台上演出,若是主張不同,政見分歧,就難免磕磕碰碰。這兩個巨頭之間,沒有駭人聽聞的相互傾軋,也沒有令人感動的肝膽相照。合作有之,摩擦有之。他們各自代表一種傾向,因此,這個時期,有人稱為“李鴻章時代”,也有人說是“左宗棠時代”。

撚軍覆滅以後,李鴻章不打仗了,左宗棠還在進行艱苦卓絕的戰爭。清廷調動全國的財力來為他做後勤。軍事機器圍繞著左宗棠旋轉。從用兵的角度看,左宗棠是時代的象征。

李鴻章是清末洋務運動的巨擘,左宗棠則代表洋務運動的一個方向。洋務運動的初衷,從林則徐和魏源開始,一直非常明確。他們想做的事情,是“師夷之長技以製夷”。

他們提出了洋務運動的手段和目標。學習西方強國的先進科技是手段,目標則是抵禦西方列強的欺侮和侵略。

一方麵,封建士大夫看不到中國的落後,沾沾自喜。另一方麵,一些洋務派忘記了自強禦侮的目標,以為一味退讓才是出路。左宗棠舉起的洋務旗幟,是從林則徐和魏源手中接過來的。他在中國受到列強威逼的時代,始終夢想著把中國建設成一個擁有強大軍事實力的國家。

左宗棠長期在仕途上不得誌,踏上仕途之後,又是戎馬倥傯,南征北戰,無法以全部精力推行洋務。無論是辦外交,辦實業,辦教育,引進技術,交流人才,都隻能見縫插針。可喜的是,這些事情,仍然辦出了實效。

興辦實業,左宗棠與李鴻章所走的路子大致相同。論數量,論時間,他都爭不過李鴻章。他在戰爭中投入了太多的精力,洋務運動的許多第一,他都沒能爭到手。李鴻章有足夠的精力開辦近代軍事工業和民用事業,中國的第一個航運局,第一家電報局,第一個礦務局,第一家機器織布局,第一條鐵路,都記在他的名下。

左宗棠沒有跟李鴻章爭金牌,但他幾十年如一日,初衷不改,始終牢記洋務運動是以“製夷”為目標,而不是向洋人妥協和退讓。他在福建造船,是為了增加海防威懾力量。他到甘肅以後,聽說軍艦造了出來,配備到北洋、東洋和南洋,信心陡增。從此以後,西方列強再從海上來攻打中國,就會有所顧忌了。他在洋務運動中的所作所為,始終是為了提高綜合國力,為國防建設提供技術保障。

李鴻章對洋人的態度,始終比較軟弱。李鴻章以精通洋務聞名,左宗棠卻沒有給他這種榮譽,經常挖苦他是“自命知洋務者”。西方列強欺軟怕硬,李鴻章好像不懂,每每屈服於列強的武力恫嚇。

李鴻章一再強調,中國的實力,遠遠比不上西方各國。左宗棠卻說,西方列強固然強大,但其中也有炒作的成分。李鴻章也在炒作者之列。

在左宗棠和李鴻章的時代,西方列強之間為利益而爭鬥,國際間的戰爭,殖民地的戰爭,列強國內的戰爭,都在頻頻發生,1857年到1859年,印度發生了民族起義,英國人焦頭爛額。1861年到1865年,美國在進行南北戰爭,無力顧及海外。1870年到1871年的普法戰爭,削弱了普魯士與法國的實力。戰爭在消耗西方列強的經濟和軍武,這些國家未必願意輕易對中國開戰。如果中國具有國防實力,堅定反侵略的決心,不怕侵略,力爭和平,是可以免受外國欺侮的。

1865年1月,浩罕國的軍官阿古柏率部入侵新疆,此後自封為王,自立國號為哲德沙爾汗國,侵略勢力擴張到整個南疆地區。

阿古柏來到中國以後,就賴下不走了。1867年,即同治六年,阿古柏所部占領了整個南疆地區。他自封為“畢調勒特汗”,意思是享有洪福的大王,他建立的政權史稱“哲德沙爾”,意思是“七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