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新疆好地方(3)(2 / 3)

慈禧看了這份折子,知道左宗棠終於挑起了重擔,還把位置前移到肅州,於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連忙下詔嘉勉。

不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給左宗棠來信,表明了一種擔憂:俄國軍隊護運糧食到古城,會不會留下後患?左宗棠回答:不必擔憂。

俄國幫助英國,會有什麼好處呢?他們分不到鴉片之利。與中國交好,卻能專享湖茶之利。他們主動請求代辦軍糧,是為了向我們示好,並非包藏禍心。索思諾夫斯齊行至哈密,寫信給我,說在山諾爾的駱駝患病,無法把糧食運到古城,請求送到布倫托海,由金順所部轉運。我回答:還是照原議辦理為好。後來接到張曜從哈密的來信,說近來駱駝疫病盛行,看來索某並沒有說假話。

俄國人正在幫我們運送軍糧,正好可以接濟前敵部隊。在山諾爾就是宰桑淖爾,前麵與布倫托海相接,後麵與塔爾巴哈台相接,南近烏魯木齊、瑪納斯敵軍巢穴。我軍在塔爾巴哈台駐防的部隊不多,布倫托海的官兵裁缺已久,正需要俄國部隊彌縫補漏,所以我同意了他們擬訂的辦法。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一定要等到新疆大局已定,才能與俄國畫定疆界,從新布置。現在操心,沒有實效,何必先啟論端呢?

左宗棠心係西征,還關心著甘肅的科舉。甘肅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分闈鄉試在此期間舉行,他於9月5日入闈監考,9月9日出闈。考生人數達到三千多名,比以往全西北參考的考生多出三倍。

緊接著,他做出一個重要的決策:將劉錦棠和他的老湘軍派到關外。他奏請朝廷任命劉錦棠總理行營營務處,率老湘營全軍隨同出征。同時,起用劉典幫辦陝甘軍務,留駐蘭州,為他把住大後方。

為什麼非要把湖南人擺在關鍵的位置不可?他對譚鍾麟說了一番心裏話。

幾年以來,這裏多虧有楚軍支撐,才會有今天的局麵。不但戰伐之勞,就是修築城堡、開浚水利、廣興屯墾、平治道途、種樹薅棉等事,絲毫沒有借助百姓的力量,節省的費用何止巨萬萬!工程竣工時,稍微給一點犒賞,沒有開列專款奏報朝廷,成效卻是有目共睹,人人都知道,人人都在談。如果不是湖南人的奮鬥,怎麼能夠辦到!現在積欠的軍餉日益增多,而應辦的事情尚待依次施工,如果不是與楚軍熟悉並且為部隊所信服的人,又怎能接著辦下去呢?我盼望克庵來接手,也是不得已啊。

這次我頭白臨邊,衰病纏身,不能不預先找人代替。派劉毅齋總理行營營務,是為以後儲備人才;請克庵幫辦軍務,是為預防內顧之憂。我這樣做,既可以說不是為了自身考慮,也可以說就是為了自身考慮,知心者自然能夠體諒!

左宗棠一邊感慨楚軍的功勞,一邊為自己遠在西北,不能主持海防而遺憾。他指責海防不能穩固,實在是因為李鴻章隻看眼前,態度軟弱,恐怕因此而招來攻擊。他以自己無法在朝廷發表意見而感到羞恥,希望能有機會暢所欲言。

9月20日,英國公使威妥瑪出麵,為阿古柏居間調停說降。清廷回答得很幹脆:此事由左宗棠定奪。

9月24日,左宗棠令劉錦棠的老湘軍作為西征主力,並請朝廷催促各省關迅速解運協助的軍餉。

9月26日,左宗棠針對英國以“調停”為名阻撓西征,明確表示:戰陣之事,權在主兵之人,非他人所可參預。

與此同時,他創辦蘭州火藥局,加緊生產軍火。

朝廷命令各省關將所欠的西征軍餉提出一半,限期解運到甘肅。由於馬嘉理一案還沒平息,朝廷留下稅厘,撥給海防備用。陝西糧台奏請提取年終的月餉六十萬兩,一直得不到響應。左宗棠令後勤部門向商人籌借款子。出關各軍已經調赴涼州,等待軍餉解到,才能進發。關外南北兩路糧運費用巨大,叫苦連天。

借款風波

左宗棠一直等到1876年1月,西征所需的軍餉還沒有到齊。

萬不得已,他於1月10日奏請參照增援台灣的舊案,借洋款一千萬兩,記在各省關應該協助西征軍餉的賬上,分十年劃還。

現在出關各軍都在涼州集結訓練,計劃在明年正月開拔。我等到劉典抵達蘭州以後,和他麵商留防善後事務,十天內便會啟程。但是前方的軍火、彈藥、糧食和柴草,雖然略有儲備,但部隊無法攜帶一月的餉需行軍,如果後路沒有糧食接濟,後果不堪設想。出塞作戰,成敗利鈍,無法逆料。我們不能舉著兩隻空拳頭去遠征啊。

左大臣要借洋款,朝廷請洋務派的兩江總督沈葆楨發表高見,因為他指揮台灣保衛戰時,就曾借過洋款。沈總督素來跟左宗棠關係不錯,沒想到這次他站到了李鴻章一邊,給左宗棠潑了一盆涼水。

西洋各國都借國債,但西洋各國都因此而承受著壓力。去年的台灣戰役,外省毫無支援,我才出此下策。後來借到二百萬兩,日本已經撤軍,我就不敢再借了。

新疆的事情,不是一兩年就能辦好的。就算各城都已收複,但新疆與俄國為鄰,還要設市設防,朝廷必須重新布置。洋人借給我們一筆巨款,然後從海關索還,海關呢,仍然要等待各省出錢。過去各省隻籌協助西征的軍餉,已是很難催到,現在又多了一項支出,還要籌借款的利息,又怎能如期歸還?協助的軍餉拖延了日期,海關就吃緊了;海關虧空一大截,就沒有錢供給國家財政,國庫就空虛了。

左宗棠上一次借了三百萬兩,要到光緒四年才能還清,現在又要續借一千萬兩,從今年開始計算利息,明年就要還本。海關應接不暇,而西陲部隊的士飽馬騰,堅持不到兩年光景,又得勒緊褲帶。進兵越遠,轉運越難,需要的軍餉也就越多,半途而廢又不行,又得責成各省出錢。大家除了還債,還要另外拿錢來接濟西征,哪有這個能力?那麼再借洋款行不行?顯然不行,那時海關已經無錢可扣,拿什麼墊付?大家怎麼忍心看著左大人這位中興元老坐困於絕域?所以我們再三考慮,還是不敢孤注一擲。

清廷將沈葆楨這番消極的言論轉達給左宗棠,請他考慮。左宗棠想:李合肥(李鴻章)財大氣粗,如今小沈都跟他一個鼻孔出氣,話裏帶著譏誚,拿西征大事當兒戲。你不就是要為李鴻章多爭一點資金麼?老夫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半吊子洋務派才是。於是提筆奮書。

我之所以奏借洋款,本來是因為各省關應該協助的款項積欠太多,直到提出增加海防預算的議案提出,比常年又減到一半以下,頻頻催促,都得不到響應,萬般無奈,不得已而有此請。難道我不知道借用洋款並非上策?

沈葆楨原來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在奏折中說過,英美舉債,對於本國還是藏富於民,不像西班牙等國對外輸出利息。指出各國舉債的差異,效果有的相同,有的不同,還沒有接觸到事情的本質。我們的西征用兵,是為了收複原來的疆域,並非爭奪領土。借千萬巨款接濟目前的急需,是為了軍隊不必停在那裏等待軍餉。十年的利息,消耗雖然不少,但本錢先已借到,部隊得以迅速投入戰鬥,應辦之事可以速辦,例如減撤防軍,節省浪費,製訂新的製度,大開利源,隨時隨處注意節約,這十年中消耗的利息,可以從十年的努力中得到補償。這跟日本侵略我國,與洋人共享利益,不可同日而語。

另外,用海疆每年應該協助西征的軍餉,償還每年應還陝甘借款的本息,隻要拿出不到一半的款額就足夠了。這樣對塞防大大有利,而對海防絲毫無損。

沈葆楨說,各省協助西征的款項,本已很難催到,又叫他們拿錢來還利息,怎麼可能如期償還呢?提出這個問題,隻是混淆視聽。

過去借用洋款,都是由海關出票,確定數額,督撫蓋上大印,承諾還款。各省關所借的款額,隻是按規定應該協助西征的款額,並非在此額之外,還要承擔利息。這筆款子,與各地應該上繳國庫的款子毫不相幹。

沈葆楨又說什麼海關吃緊,國庫空虛,根源在於各省協助軍餉拖延期限。這也是無稽之談。現在已經奉到諭旨,從光緒二年起,誰的撥款沒有達到指標的八成以上,就要撤職嚴辦!朝廷諭旨,誰敢違抗?今後海關根本不會代人受過。

平心而言,借用洋款,對中國的確是有益無害。西方各國的興廢存亡,與借債不借債沒有關係。如今局勢擺在那裏,我如果不是靠著先後借用洋款,部隊不可能生存到今天。去年李鴻章上奏,就提出要借二千萬兩。沈葆楨本人辦理台灣防務,也曾借用洋款六百萬兩,因為日本撤軍,戶部決定停借四百萬兩。現在日本那邊安靜了,西邊戰事緊急,把老辦法再用一用,有何不可呢?

請朝廷下旨,令兩江督臣立刻代我借洋款四百萬兩,迅速送來甘肅。我用這筆款子還清剛從陝西、湖北和上海借來的一百二十萬兩,還可餘下二百幾十萬兩,好歹對付一陣。如果各地從今年正月起,能將八成以上的西征款送來,我的部隊有軍餉源源而來,能夠拆了東牆補西牆,我又何苦頻頻催促,自討沒趣呢?如果各地不能如數將西征款送到,那麼我還是百般無奈,既然洋款不能借,那就非得向華商息借巨款不可了。這是我的苦衷,不得不預先申明。

左宗棠一方麵理直氣壯地駁斥沈葆楨,另一方麵,對於向洋人借錢打仗還是耿耿於懷,愧疚於心。他在給吳大廷的信中說:打仗沒錢,需要借餉,已經是一件糗事,而借餉還借到外國人那裏去了,仰仗外人的鼻息,真是不爭氣啊,真是無恥啊,是臣子的罪過啊。東部省份的官員,對於西征軍餉置之不理,逼得我隻能借款,而他們還從中阻撓,究竟居心何在?

慈禧倒是非常體諒左宗棠的難處,一紙詔書,解決了左宗棠的所有難題。

左宗棠出師塞外,必須士飽馬騰,方足以壯軍威而張撻伐,各營將士踴躍前驅。西征餉銀未能足數,致有積欠口糧,此次遠道進兵,糧餉必須充裕。左宗棠前議借洋款一千萬兩以備應用,因耗息過多,請減借四百萬兩,係為節省經費,顧全大局起見,惟現當大舉深入,酌發欠餉,豫備行糧,需款甚巨,恐不足資周轉。該督即以肅清西路自任,何惜籌備巨款,俾敷應用,以竟全功。加恩著於戶部庫存四成洋稅項下撥給二百萬兩,並準其借用洋款五百萬兩,各省應解西征協餉,提前撥解三百萬兩,以足一千萬兩之數。洋款如何籌借,著左宗棠自行酌度,奏明辦理。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