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辦大人,看來阜康首當我軍衝要。老湘軍願與金大人一起進攻阜康,不知金大人意下如何?
作戰方案報到肅州,左宗棠點頭稱許:徐占彪所部五營,已經進抵巴裏坤,駐紮在木壘河以東。金順應分兵留駐古城至大石頭一帶,與徐占彪相接。徐萬福等五營立即出關,分別駐紮安西、敦煌、惠回堡、青頭山口,將張曜的留防軍一並調赴哈密,重防南路。
另外,金順所部和老湘軍已經控扼阜康,敵軍北竄,必走阜康以西。傳令:烏魯木齊領隊大臣錫綸,立即將桂錫楨各營派往沙山和馬橋扼守。
接著,左宗棠奏請朝廷下令,要塔爾巴哈台、科布多、烏裏雅蘇台各地領兵大臣增兵防守漠北,並催促南北兩路的儲糧迅速運到巴裏坤和古城。
左宗棠還不放心,又給金順寫信,派快馬交遞。
巴裏坤與古城交界各站,是最緊要的關隘,大軍後路糧餉和文報,必須經此處送達,千萬不能被敵軍截斷。此次大軍逼攻,敵軍逃跑路線,隻有一南一北,一定要嚴密設防。而巴裏坤與古城之間,更是南路吐魯番旁竄的小路,北路敵軍從科布多與紅柳峽出逃,亦可直達古城一帶。現在劉錦棠的生力軍與貴部合搗敵巢,前敵兵力十分強大,麾下一定要分出勁旅部署在古城至大石頭一線的各個要隘,與徐占彪的五營部隊聯絡一氣,才足以截擊突圍的敵軍。這步棋看似無足輕重,其實最為關鍵。
為了萬無一失,左宗棠又對張曜再三叮嚀:吐魯番大路之間有許多小路可以通行人馬,尊部一定要扼守所有的小路,務必做到滴水不漏。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千萬不可忽略!
左宗棠對桂錫楨的部隊沒有把握,又叮囑劉錦棠派兵增援,予以照看。
巴裏坤和哈密已經部署妥當,敵軍逃竄,隻能從西北轉向東邊。我軍攻占古牧地以後,逃敵必定奔向瑪納斯尋找去路。我已派桂錫楨的騎兵前往扼守,麾下也要選派兩三營兵力,再從金順那裏挑派一兩營兵力,駐紮在一起,準備截擊逃敵。幹糧和行糧多帶一些,以免桂錫楨的部隊借口沒有糧食而開溜。對友軍不妨許以重賞,以示激勵。戶部和各省撥來的款子,正在源源而來,你們不要擔心前敵部隊沒有軍餉,盡管放心作戰。
出關第一仗
新疆之戰,紙上談兵已久,遲遲未見硝煙升起。左宗棠就任統帥,老湘軍一進新疆,槍炮聲立刻響起。
1876年7月21日,老湘軍開進濟木薩。7月28日,劉錦棠和金順所部聯合進軍阜康。烏魯木齊的回民軍首領馬人得聽說官軍大部隊開到,在古牧地增加兵力,聯合白彥虎並力抵抗。南路的安集延人也派兵過來增援,越過阜康西進五十裏,抵達黑溝驛。
黑溝驛其實是一片戈壁,沒有水泉。敵軍已占據驛前的黃田設卡,企圖斷絕官軍汲水的道路。
劉錦棠偵察到城西有大片野潦,縱橫二十裏,可以疏通廢渠,導水供給汲飲。他命令部隊從大道進兵,抽調軍士在城西開溝引水,注入廢渠,在渠旁修築營壘。
8月10日,劉錦棠派兵偷襲黃田。部隊到達指定位置後,敵軍方才驚醒。頃刻間,號角聲從四麵響起,劉錦棠和金順登上山岡指揮,令各部分路進攻。戰了一個多時辰,敵軍騎兵不支,與步兵一起接戰。官軍縱橫衝擊,敵軍大敗,丟棄輜重狂逃。官軍追到古牧地城外,方才收兵。
8月12日,劉錦棠和金順開始攻打古牧地。剛剛進抵紅廟子,敵軍幾千名騎兵從東北方向殺來。劉錦棠令餘虎恩、黃萬鵬率騎兵迎擊,將步兵分成兩路,攻打難南關。他自己督率親軍攻打山壘,一鼓作氣,立馬攻克。譚上連等人見山壘已下,鼓動部隊冒著槍炮先登。敵軍棄關,奔回城內。老湘軍進營關壘。
敵軍援兵被騎兵阻遏,無法前進。金順所部擊斃敵軍高級將領,敵軍向南麵敗潰。
老湘軍和金順所部分別在古牧地城的東南和西北紮營,晝夜修築炮台,高出城牆一丈,連日開炮轟擊。東北和正東城牆都被炸塌。官軍調來更多的劈山炮圍攻,使守軍無法修補城牆。
8月16日,知府羅長祜和副將楊金龍將開花大炮移到正南方,寧夏鎮總兵譚拔萃所部奔向東北方,漢中鎮總兵譚和義所部向正東方運動,提督譚慎典、董福祥等部用布袋盛土,埋伏在牆濠邊,隻等城牆一倒,便要衝進城內。陝安鎮總兵餘虎恩、提督黃萬鵬、陶生林、張春發、陳廣發等人,各自督率所部,嚴陣以待,準備截擊。
部署妥當以後,劉錦棠率領親軍在城南的山壘督戰。
8月17日黎明時分,南城牆倒塌,山壘鼓聲驟起,各部填濠登城。金順所部也從東北方並進,立刻攻下古牧地城,擊斃敵軍六千人。安集延派來的幾百名援軍,也被殺的殺,抓的抓,全軍覆沒。
白彥虎在官軍攻破黃田卡時就已逃走,在烏魯木齊與安集延和回軍將領馬人得相會。幾名要員聽說古牧地失守,精銳部隊被官軍殲滅,哪裏還有心思應戰,各自率領婦女南逃。
劉錦棠得到探馬報告,知道烏魯木齊兵力空虛,決定立刻掩殺過去。
第二天,老湘軍長驅直搗烏城。部隊距城十裏,劉錦棠接到軍報:三城的敵軍全部逃走了。所謂三城,就是烏魯木齊迪化州的滿漢兩城,以及已死回民叛軍妥明修築的偽王城。
劉錦棠督促各部急行軍,抵達迪化城,看到敵軍一千多名騎兵正在南逃,立刻揮軍分路猛追。接著領兵進城,接管三座城市,搜捕敵軍殘餘。
黃昏時分,譚拔萃等部追到鹽池墩,又擊斃敵軍六百多人。前麵就是戈壁了,譚拔萃不敢冒險深入,決定收兵。
這時,安集延的帕夏又派幾千名騎兵增援,來到距城西一百八十裏處,聽說官軍已攻破烏魯木齊,隻得策馬返回。
捷報傳到肅州,左宗棠頗感意外。前敵部隊在十天之間連克幾座堅城,可見敵軍不堪一擊。這一次他不再低調,派出快馬向京城告捷。
烏魯木齊各城,是新疆的關鍵所在。同治三年妥明叛亂,殺害都統與提督,竊踞城內,兩年後自稱清真王,派部屬馬泰、馬仲、馬明、馬官,分別駐守古牧地、吐魯番和瑪納斯城。
六年後,妥明與安集延在庫車交戰,被安集延人擊敗。安集延人立刻前往吐魯番,策反妥明的部屬馬仲,反過來攻打妥明,打得妥明投降。安集延人令妥明仍然當他的清真王,駐守烏魯木齊,另外任命馬仲為總管。後來徐學功進剿叛逆,陣斬馬仲。馬仲的兒子繼任總管,與妥明鬧矛盾,再次糾集安集延人攻打妥明。
妥明死後,馬明與馬官全部投降安集延。從此安集延人在烏魯木齊征收土地稅,令回民和漢民遵從安集延的風俗,都剃光頭,穿圓領衣。烏魯木齊各城就這樣被外國人侵占。安集延人兩次與回軍搏鬥,搶掠他們所有的剩餘物資,全部運到南路,驅使強壯的男人踞守各城,作為他們的屏蔽。
白彥虎逃竄到新疆以後,知道自己的勢力鬥不過安集延,便想借安集延人的力量作為自己的保障。因此,對於帕夏的意誌,他一點也不敢違反。帕夏一天天富起來,而當地回民一天天窮下去。白彥虎聽說朝廷大軍從巴裏坤與古城浩蕩而來,便剃光頭發,穿上圓領服,向安集延人投靠,讓死黨帶領當地回民阻擊官軍,自己卻袖手旁觀,鑽空子逃走,這是他一貫的手法。
這次我軍從北路進攻,意圖之一,是要阻截敵軍,不讓他們四處逃散,以節省駐防兵力。意圖之二是揮師南下,以防被敵軍牽製。官軍從關內出兵,越過伊吾和車師一帶,翻越天山重險,與敵軍角逐,不顧兵力和餉力是否充足,也不顧作戰是否順利,都要冒險打這一仗。原因何在?因為烏魯木齊必須收複,否則我軍就無法立足,而一旦敵軍四處奔逃,我軍就無法遏止。那樣一來,不僅陝甘受到威脅,就連直隸、山西和內外蒙古,也會沒有安寧之日。如果我軍在巴裏坤和古城以東貧瘠的地區停止不前,兵少不足以扼守要衝,兵多就會浪費軍餉,是無法持久下去的。
但是,這一仗我們打贏了,而且贏得如此迅速,如此痛快。西征軍站穩了腳跟,沒有辜負朝廷的期望!
西征軍連獲大捷之後,沒有停止前進。劉錦棠進駐烏魯木齊的時候,昌吉、呼圖壁和瑪納斯北城的守軍全部棄城南逃,隻有瑪納斯南城的回軍仗著城小而堅固,決定死守。
8月24日,金順率部從昌吉進攻,老湘軍分路在東南山穀搜查逃敵,越過鹽池墩,抵達柴窩堡,每天都有斬獲。
從柴窩堡往西一百二十裏,便是達阪城,距離烏魯木齊城南二百裏。帕夏聽說北路的據點全部喪失,趕緊派出騎兵,收攏烏魯木齊各城逃出的部隊,進入達阪城駐守。他本人來到托克遜,修築三城,以為犄角,派勁旅守衛,以抵抗從烏魯木齊開來的官軍。另派馬人得防守吐魯番,以抵禦哈密開來的官軍。
白彥虎擅長偷襲。他已經率領部屬餘小虎潛到南山小東溝,偵知官軍正要攻打達阪城,便從南山、古牧地和阜康騷擾官軍後路,每到一處,都遇到了老湘軍的鐵拳。他發現官軍的包圍圈沒有空子可鑽,便到托克遜來投靠安集延。
北路獲勝,左宗棠考慮進規南路,打算由劉錦棠所部攻打達阪城,張曜與徐占彪合攻吐魯番,而北路隻留下金順防守。這樣一來,兵力頗感單薄,還得從外省調兵。
兩宮太後明鑒:北路勢如破竹,應該立即揮師南下,規複舊疆。
南路自從乾隆二十四年平定以後,建了八座城市,分別是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田,阿克蘇,烏什,庫車,喀喇沙爾,稱為“南八城”。吐魯番卻不在八城之列,因為它地處天山之南,是南八城的門戶,前往回疆,必須取道於此。
從吐魯番向西,經過喀喇沙爾、庫車、阿克蘇、葉爾羌、英吉沙爾,就到了喀什噶爾,中間有四十九台,路程四千一百裏,比烏魯木齊至伊犁的一千三百裏,還遠了三倍。
我決定派劉錦棠全軍自北而南,張曜和徐占彪自東而西,收複南路。攻擊兵力有騎兵和步兵四十多營,兵力比較雄厚。
但是大軍向前推進,不但後路重地需要增兵,軍需後勤也要依次設立機構,以便供給部隊,於是需要衛隊。前敵攻克城堡,必須留下部隊駐守,剿滅殘匪,安撫百姓。部隊走得越遠,留防兵力需求越大,攻擊部隊兵力越少,士氣不免沉落。曆史經驗告訴我,開戰時的勁旅,到頭來衰敗下去,多半是因為兵力大減。
從南路地勢而言,東南長而西北短,從吐魯番、達阪城向西,直到阿克蘇,一路走下去,不需要分路並進。進入阿克蘇之後,局勢開闊,中路一千四百裏到葉爾羌。再行三百六十裏到英吉沙爾,又行二百裏抵喀什噶爾。阿克蘇北麵靠近伊犁,葉爾羌東南遙與和田相接,都要分派主力扼守樞紐,然後直搗中堅,才能迅速結束戰役。
道光年間,張格爾起事,隻占了西四城,所以長齡、楊遇春從烏魯木齊與托克遜進兵。當時長清首先扼守阿克蘇,憑河擊退敵軍。為什麼要扼守阿克蘇?是為了東四城不敢蠢動。於是長齡和楊遇春可以從無敵區發起攻擊,軍餉充足,運輸快捷,大功告成。
我們這次從烏魯木齊進兵,局勢還是一樣,但是吐魯番、達阪城與托克遜都被敵人占領,前方兩千多裏都是敵占區,顯然難度更大。而這次軍餉缺乏,兵員短少,比當時又差得太遠。如果在半路上停下來請求增援,就會耽擱時間,恐怕發生不測。因此我經過再三考慮,決定預先增兵。
卓勝統領部隊駐紮包頭,他手下有個記名提督金運昌,曾在甘肅的寧、靈二州與我的部隊共同作戰,他率領的淮北勇丁,勇敢頑強,能夠吃苦耐勞。我移駐肅州以來,金運昌屢次請求參加西征。我告訴他糧餉運輸艱難,增兵會有困難。但是金運昌不畏艱險,西征意誌更加堅定。我聽說他的部隊,騎兵和步兵共有五千多人,堪稱勁旅。軍餉每月需要三萬幾千兩,由安徽和陝西各負擔一半。
新疆北路已經解嚴,山西和包頭的駐防軍原本可以撤銷。金運昌全軍西上,符合遠防不如近剿的原則。我已經寫信給山西巡撫鮑源深,請他考慮派遣。現請朝廷下令,讓他立刻調派金運昌,乘秋末冬初之際,率部開拔西來,歸劉錦棠調遣。中路軍有了這支援兵,可以一意馳驅。攻克南路各城之後,有足夠的兵力駐防,輪流推進,就不愁前敵兵力不足了。
慈禧知道,左宗棠調兵遣將,素有章法,很快就同意照辦。
收複新疆的戰役打響以後,中俄關係進入微妙時期。為了戰爭順利進行,左宗棠暫時不想與俄國交兵。外交無小事,左宗棠知道新疆的武官們缺乏外交經驗,擔心他們鬧出什麼意外。於是他請求慈禧對大臣們嚴加約束,凡是與俄國人交涉,必須征得他的同意。
新疆與俄國毗連,邊界問題,與現在的戰事無關。現在就邊界問題開始交涉,會引起爭論,不但舉措不當,而且有可能妨礙眼下的作戰。語言交際,偶爾失當,也足以導致猜疑和爭執。我奉命督辦新疆軍務,身在事中,邊防利害之分,百年安危之計,自然不敢不引以為己任,但必須權衡輕重緩急,審時度勢,統籌全局,才能久遠相安。
俄國雖然是中央集權國家,但不同的事情還是由不同的人來分管。其來中國者暫雖馴順有加,無尋釁生端之意,然而如果開始有失於慎重,結果就很難預料。請朝廷嚴令將軍、都統各位大臣,凡有跟俄國人交涉的事件,除了已有規定的,可以照常辦理以外,遇到俄國與我們交涉新疆問題,都要向我報告,由我決策主辦。溝通渠道隻有一條,就不會眾說紛紜,爭辯也就自然平息。
慈禧同意在南疆戰役結束以前,先把伊犁問題放一放,也同意左宗棠獨自處理就新疆問題與俄國進行的交涉,別人不得插手。
左宗棠增派侯名貴、章洪勝、方友升的三營,增強劉錦棠的兵力,逐步搜捕後路逃敵,運送行軍糧草和軍火,儲備在烏魯木齊。又調張曜所部從哈密西瞭台出兵,取道七克騰木,向辟展進軍。徐占彪從木壘河大道出兵,與之會師。他們的行動時間,根據駐防地的遠近決定,聽從劉錦棠的安排。徐萬福等人駐紮安西的五營,奉令調到巴裏坤的各個隘口。哈密辦事大臣明春裁和文麟的威儀軍,奉令駐防哈密。
在左宗棠重新部署兵力期間,金順所部攻打瑪納斯南城,首次遇到難啃的骨頭,久未攻下。左宗棠接到報告,令老湘軍火速增援。
10月2日中秋節,劉錦棠派譚拔萃和羅長祜率六千人赴援。代理伊犁將軍榮全也從塔爾巴哈台出兵增援。
援兵開到後,分頭開挖地道,幾次爆破,將城牆炸開裂口。守軍拚死堵禦,用人牆來擋。攻守雙方傷亡慘重。
10月17日,官軍開炮猛轟,炸死敵軍的韓姓主將。11月4日,守軍將領海宴請降。11月6日,敵軍幾千人帶著武器出城。金順發覺有詐,嚴陣以待,令民團將領徐學功喊話,要求敵軍放下武器。敵軍將領何碌突然開槍,令部屬撲向城壕。官軍已有防備,各部一並殺出,奮力反擊,將敵軍全殲。瑪納斯南城便告收複。
左宗棠令徐學功在各城廣泛開展屯田,招來西河五坌的團民,發給種籽和農具,派道員周崇傅在巴裏坤設立機構,招商開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