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錦棠認為,越過戈壁進攻,地勢平展,敵軍容易備戰。如果等到敵軍過來,在山穀設伏,勝算更大。
1月24日,他令方友升、譚慎典率所部出駐烏帕爾,而暗中派布魯特人投到敵軍營內,提供假情報,誘敵深入。
1月28日,方友升報告:敵軍騎兵已襲掠烏帕拉特邊界。劉錦棠下令:袁垚齡督率侯名貴、杜錫斌留守滿漢兩城;張俊率千人從英吉沙爾取道塔什密克裏,扼守烏魯阿提;董福祥率千人取道卡浪圭奔赴烏魯克恰提。
1月30日,劉錦棠自率羅長祜各部進軍烏帕爾。情報顯示,敵軍將趁夜襲擊軍營。劉錦棠率各部左右埋伏,等待敵軍進入伏擊圈。令羅長祜率譚慎典、方友升、楊金龍、張春發的一千八百名騎兵和步兵,抄小路銜枚疾進,直搗博斯塘特勒克的敵軍軍營。
天剛放亮,敵軍果然大舉攻來,劉必勝與何俊兩路出兵阻擊。敵軍結成圓陣,從陣外發炮,彈如雨下。何俊被槍擊中腦袋,但搏戰更加奮力。劉錦棠一聲令下,伏兵盡起,敵軍錯愕敗退。官軍追擊三十多裏,擊斃敵軍一百多人。
敵軍前來襲營時,羅長祜趕到了博斯塘特勒克。抵達穀口時,守營的敵軍驚覺,抄起武器出營抵抗。官軍早已掩殺過來,擊斃敵軍五百多人。
戰到下午,忽見正東方塵土飛揚,探馬來報:敵軍主力已從烏帕爾折回。
羅長祜令旗一揮,騎兵列陣於外,步兵全部埋伏山穀。敵軍發現前路已被阻擋,卻也不怕,將騎兵分為幾十隊,如疾風驟雨一般衝來。譚慎典挺長矛衝入敵軍陣內,縱橫擊刺,尋找敵軍主將,刺斃買賣提斯拉木,敵軍大亂。
楊金龍、方友升趁機兩路抄出,殺敵三百多人,將敵軍截為兩段。敵軍一千騎回奔山穀內,正中埋伏。張春發、湯彥和等步兵將領槍矛並舉,連斬哎買提與阿希木汗等,將其殘部逼到一處,全部殲滅。向前方逃竄的敵軍,繞到穀外逃走,譚慎典等部一晝夜追擊二百裏,抵達阿依阿提,一路斬敵三百多人。
2月2日,追兵進至卡拉阿爾提,布魯特探馬說:愛克木汗與阿布都勒哈瑪率殘部一百騎,已過黑子裏達阪,進入俄國境內。於是譚慎典整軍而還。
左宗棠放手讓劉錦棠對付入侵之敵,突然接到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密函:左大人,日本阻止琉球向朝廷進貢,還要將琉球國改為日本的郡縣。朝廷大臣議論紛紛,多數主張用兵。你的看法如何?
左宗棠回答:我在福建時,討論過日本與琉球兩國的關係。琉球素來弱小,土產遠遠比不上日本。他們選王妃,必選日本女子,兩國就成了外甥與舅舅的關係,所以外甥甘願受舅舅的鉗製。福州南台過去有個琉球館,貨物多數從日本轉販而來,琉球向我們進貢,就是為了通商。他們對我國非常恭謹,卻又不敢得罪日本。因為兩國島嶼相連,靠得太近。國王登基,必定渡海請封,一則要借我國的威靈以圖鎮壓臣民,二則是相信一種傳言:登基不來請封,國內就會災異繁生。請封一次,要花費二十萬兩銀子。但他們稅收不多,隻得向日本借利息貸款。日本當然會要抵押,琉球也就因此而貧弱。
同治五年,我親眼目睹琉球請封的情況,官紳都說琉球和越南照例會請廣東人和福建人充當正副使者,旅差費全靠向越南走私獲得,不知其詳。琉球則勒派甚巨,供億頻繁,內地無從過問。此事為日本所知。近來全日本都學習西方,打算兼並外國,開拓疆域。然而琉球隻是彈丸之地,即使日本把它收為郡縣,也滿足不了貪欲。我雖不知日本使者六(寶蓋六)戶機為何而來,但是琉球歸附中國還是改隸日本,似乎無足輕重,如果是借口請封一事為阻止他們進貢的理由,可以不與爭論,來不拒而往不追,也是息事寧人的辦法。隻是福建與浙江的防禦絲毫不能鬆懈,以防不測。
左宗棠已經看到日本對外擴張的野心,認為這是必然發生的事情。針對日本的海防早已進入他的視野,他把自強當作對付日本擴張的不二法門。
俄屬哈薩克、布魯特部眾一千多人,不堪俄國稅賦的重壓,於4月份從伊犁投入喀喇沙爾、土爾扈特故地遊牧,中國官府令他們回去,他們不肯。左宗棠批準他們借地居住。與此同時,命令南北兩路認真丈量耕地,訂立丁糧和厘稅規章製度,依次確立關內外的兵製。他相信新疆建省隻是遲早的事情,而自己來日無多,希望給未來的新疆總督和巡撫留下一份遺產,讓他們能在良好的基礎上起步騰飛。
楊昌浚已經接管甘肅事務。左宗棠向他強調裁減編製兵員的重要性。
甘肅的軍事體製,不分邊地和腹地,是曆代承襲下來的傳統。全部依賴外省的接濟,一旦中原發生變故,自顧不暇,甘肅就斷絕了生機。依我看,在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就必須裁減吃閑飯的兵員。隻要關外經營得法,劃清邊陲與腹地,關內隻有河州、湟州、岷州和嶓州是邊地,甘州、涼州、安西和肅州都成了腹地,那麼編製內兵員就可裁減。
換防一事,既然已經決議廢止,喀什噶爾的布魯特兵,塔爾巴哈台的蒙古兵,伊犁的錫伯兵,南北兩路的土著,都可以收編入伍。烏魯木齊的皖北一軍,有人不願回原籍,也可以留在軍中。開始可以保留一點外省部隊,給本地部隊撐腰,接著就可以增加本地兵員,撤消外省部隊。外省部隊中有經驗的軍官應該留下,充當千總、把總和副將。等到本地兵員訓練有素,外省軍官也可裁撤。邊防自然重於腹地駐防,要加強防禦工事,作為百年大計。
關內的雍州與涼州,素來出產勁旅,兩處又都產馬,淘汰冗雜的兵員,挑選精壯,部隊也能精簡,還可訓練駿馬。就兵種而論,步兵可占七成,騎兵占三成,騎兵隊自成軍營,不與步兵攙雜,口糧多於步兵,馬幹和草束從民間征收,以物抵餉,軍餉也就節省了。雖然部隊定員充足,但減少的軍餉,可以增發給常備部隊。各省的援助逐步減少,每年三百幾十萬兩,預算也很寬裕了。
自從鹹豐元年內戰開始,江忠源、曾國藩、胡林翼等帶兵的書生,一直強調必須裁減無用的編製內兵員,直到左宗棠在浙江、福建和整個西北地區大力推行,才取得了一些明顯的成效。清末軍隊的精兵節餉,向正規化和現代化邁進,左宗棠衝破重重阻撓,貢獻了很大的力量。
這年夏天,左宗棠下令購買機器,雇用德國技師,在肅州試采黃金和石油等礦藏。他提出的方針是:礦務必須搞國營,然後承包給商人。國營開道,商人承包隨後。這樣既保護了國家的資源,又解決了投資問題。
中俄談判
新疆平定以後,俄國人幾次到邊境通商。左宗棠鑒於叛國者屢次從俄國境內入犯我國,要求朝廷在俄國沒有交還伊犁之前,禁止俄國人通商。
崇厚抵達俄國,商議交還伊犁。俄國人提出的條件有三個:一是通商,二是分界,三是賠款。最迫切的要求,就是撤銷沿邊通商的禁令。
崇厚把俄國人提的條件奏到朝廷,大臣們議來議去,認為俄國提出通商的地方過多,在邊界劃定的問題上,企圖侵吞我國領土,賠款的數額也沒有明確提出,如果立即放開通商禁令,他們必然會提出更多的要求。
朝廷下詔,令崇厚堅持定見,不能因急於索還伊犁而留下後患。崇厚的奏章也發到了左宗棠手裏,朝廷令他與伊犁將軍金順等人廣泛討論。
左宗棠主管新疆事務,最有發言的資格。他把自己的意見彙總奏報。
伊犁本是我國的領土,由於中原多生變故,一時鞭長莫及,所以導致淪陷。俄國人趁火打劫,借口代為收複,進駐要害地區,心裏明知自己有違公理,不得不表個態度:等到我軍收複烏魯木齊和瑪納斯以後,便將伊犁交還。
後來天戈西指,迅速收複烏魯木齊和瑪納斯,可是俄國人依然占據伊犁,泰然自若。
官軍越嶺南下,收複吐魯番,連下八城,安集延首領畏罪自殺,其他頭目與白彥虎等人逃入俄國境內,被俄國官員接納。我國屢次索要叛國者,俄國不肯交出,仍然盤踞伊犁,泰然自若。
冬春之交,逃竄到俄國的匪徒領取俄國邊貿通行證,三次窺探我國邊境,被官軍搜獲,俄國官員推說不知,仍然盤踞伊犁,泰然自若。
朝廷看重兩國邦交,特命崇厚出使,目的是簽訂條約,增強友誼,除了交還伊犁以外,還談判界務與商務。
伊犁一地,早該歸還我國了,本來不用等到現在。俄國人早已做過承諾,現在已經拖得太久,才實踐諾言,根本就不足以向我國討好。
界務問題,同治三年明誼與俄國官員商定,同意舊界有減無增,這次就按照過去的辦法,視為緩衝地帶,彼此都是一樣。對我國而言仍然有所損失,他們也從中得到了好處。
關於商務,除了邊界舊約不用再次談判以外,布策從前在京師雖然提出過要在嘉峪關設領事,但總理衙門沒有輕易答應,不能作為定論的依據。這次崇厚同意他們設立領事,已經超過他們的期望。
崇厚以全權出使,除了商務和界務以外,還就賠款一事進行了談判。俄國把土地歸還我國,我國還要以重金酬謝,似乎不合道理,不過漢文帝對待北匈奴的大單於,除了頒發詔書以外,還送了繒帛,推古及今,似乎也說得過去。
但是商務問題,一旦同意他們的條件,便可能滋生流弊;界務方麵,則擔心他們再圖侵占。應當令崇厚堅持定見,與俄國的外交部從長計議。我方理由充足,心意誠懇,盡到了睦鄰之誼,他們的貪欲也無以複加了。
界務談判,如果超出了同治三年協議的範圍,容許他們再多侵占;商務方麵,如果在嘉峪關內允許他們再行推廣,那麼對國家疆域和中華民族的生計,影響就太大了。即便在兵力不足、機會緊迫的時候,也不能輕易答應;何況現在天威遠被,遠近震懾,為什麼還要出此下策,隻圖眼前順利呢?恐怕那些識時務的俄國人,會因我們過於大方而懷疑我們的誠意,而那些無知的俄國人,反而會懷疑我們沒有底氣,便亂提條件,使我們應接不暇。更不用說他們會得寸進尺,舔糠及米,那時防不勝防,必將貽誤大局。
我認為,伊犁與塔爾巴哈台一帶,舊界已經難以查核,不妨仍然按照同治三年所定的邊界劃定,而以舊界作為兩國邊界的緩衝地帶。俄國或許有人在緩衝地帶內造屋居住,一時難於遷走,可以暫且不管,隻要規定緩衝地帶今後禁止修造就行了。過去隸屬中國而現已歸附俄國的所有哈薩克部落,一並劃明界址,不要造成混雜局麵。喀什噶爾、英吉沙爾一帶過去設立的卡倫,已被阿古柏毀壞,他們在相距二百裏內外的地方改設卡倫。那裏本是安集延的故地,這次我國用兵,追擊敵寇,得到這塊土地,因此將舊卡移到這裏,雖在舊界之外,但與俄國無關,不屬於談判範圍。這是界務的大致情況。
商務方麵,我們已允許俄國在嘉峪關設領事通商。從俄國邊界進入中國境內,如古城、巴裏坤、哈密、安西、玉門等處地方,都是他們必經的道路。如果從古城經過,那裏既有官員,也有車騾,足可照料。不過附近地區還有很多道路可通車駝,應當駐紮小股部隊,以便核察辦理。嘉峪關城的所在地極為偏狹,俄國在這裏設領事,實在很不方便,可在肅州城內外找個地方居住,相距隻有六十裏,照料也很方便。由官府置地建造,租給俄國官員居住,按月收取廉價租金。俄國官員和商人,不得私自向民間購地造屋,以免糾紛。這是商務的大致情況。
再往東來,從肅州的高台經過甘州和涼州,抵達省會蘭州,又從蘭州前往漢中,或者從東路抵達陝西省會,又從西安前往漢中,最終都要抵達漢口,在那裏銷貨與進貨。從俄國邊界抵達漢口,水陸萬裏,要經過新疆、甘肅、陝西、河南、湖北轄境,旅途遙遠,大半都是陸路,到了龍駒寨、荊紫關各處,才有小船可雇,其餘路程都要靠車輛和駱駝負載行走。其間道路艱難,途徑錯雜,俄國商人零星裝運,防護難以周到,難免發生疏失。如果他們結幫行走,歇站裝卸,主客交往,容易發生口舌。俄國商人性情高傲,斤斤計較,內地的無賴之徒從中撥弄是非,事事倚仗外國人的聲勢,惹事生非,官府無法禁止。偶有抵觸,便會告到官府。各省大員相距太遠,信息難通,事關外交,發文察辦,往返費時,衝突雙方各執一詞,難於查明真相,懸案難以審結,一審就是幾年,當事官員換了人,調停又沒有辦法,還不免疏漏冒混,監獄也有麻煩,不一而足。這是不利於官府的方麵。
甘肅地瘠民貧,素來不懂得經商的好處,行銷外省的大宗土產,隻有煙葉和藥材。民間所用的車輛,多數是無鐵的高輪,用牛馬拖拉,能夠負重,卻不能長途販運。在農閑時用驢子馱貨,受雇運貨,賺錢喂養牲口。駕車多用騾馬,但馱貨卻用騾子。騾子是河南嵩山和洛陽的出產,不是產於陝西。陝西車馱運輸業者,在河南購買騾子,承運貨物,所以百貨得以運銷,官府和民間都依靠這種運輸業。戰爭曠日持久,許多牲畜疲乏倒斃,加上陝西與河南發生饑荒,民間沒有飼料喂養,將牲畜宰食充饑,於是車馱運價陡增,百貨轉運因此而呆滯。民間蓄養拉車和馱貨的牛驢,趁著農閑短途販運掙錢,度過困難歲月。如果允許俄國商人進入內地銷貨進貨,就會抬高車馱的價格,民間的短途運輸就會荒廢,百姓便會失去生機。這是不利於農民的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