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清醒的意識到,門被從外麵鎖了。她竟然一點異響也沒有聽到,門就這樣被上鎖了。她又一次用盡全力地拉了拉門,門並未有任何的動彈。她拍打了一下門,算是一種無力的宣泄。
她最先想到的是,門是無名鎖上的。無名擔心她,所以鎖上了門。但是這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無名知道她是女人,並且知道她手上帶了四百兩銀子。銀子,那麼多的銀子,黛玉忙回頭查看那個暗格裏裝著銀票的衣箱,四百兩的銀票全在,加上其它碎銀,一文不多,一文未少。
衣箱並沒有翻動的痕跡,依然像昨天那樣完好無缺。她臉上的那縷愁絲才慢慢退卻,她有點想笑她自己,笑她會擔心銀子這種俗不可耐的塵間濁物來。
她離了那衣箱,她知道她擔心的事並不是銀子,而是將來回到賈府後,給湘雲、鳳姐、探春、寶釵一個交代。
她內心深處的擔心卻又不是這些交代,而是寶玉。她不知道寶玉現在是否過得好,是否每一天快快樂樂,而不再憂愁,不再瘋癲,不再癡傻,不再擔驚受怕名利的侵蝕。她是個目下無塵的女子,她知道他也是一個不被塵世所牽絆的才子。
她現在確實鎖門的人不是無名,無名昨晚來天字房裏,除了他身上的佩劍,別無他物。而昨晚她還讓他穿上了女裝,他便連佩劍也取下了。
她環視了整個天字房,發現那把佩劍就放在水屋門邊,立在那裏。這是無名留下來的唯一的東西。
她也不願意動無名的東西,於是她仍然坐到床邊。她覺得她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既然門並不是無名鎖的,那麼無名也不可能再進天字房了。她真的很累了,一整夜她都沒有睡好,她又歪在了床上,然後閉上眼睛。
強烈的睡意使她眼睛也睜不開了,她放鬆了,外麵是晴好的溫暖的陽光。天字房裏的空氣也溫暖了,正適合美美的睡上一覺。
她的身體忽然變輕,她忽然看到了很多人在哭,哭得死去活來。哭的人沒人看她,她受了這哭聲的影響,便走進前去,想看個究竟。
那是一方棺材,棺材裏躺在一個人。她走到棺材邊,哭的人仿佛是看到她來了,便一一的讓開。她看見了棺材裏的人,隻見那人麵如中秋之月,色若暮春之花,鬢猶刀裁,眉似墨染,麵比桃瓣,目勝秋波。
“寶玉!”她想喊,可是她喊不出聲。她拍了拍棺材,想拍醒棺材裏的人,但棺材裏的寶玉紋絲未動。
她著急起來,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力氣,她打開了棺材。她睡了進去,她聽不到哭聲了,她看了看棺材外麵,隻看見越來越濃的夜霧,沒有一個哭喪的人了。
她想和寶玉一起,她不想管這棺材外的世界。
忽然她感覺到有人關上了棺材蓋,她嚇了一跳,猛然睜開雙眼,她摸了摸,不是冷硬的棺材木,是柔軟的床單。
原來剛剛她做了一個夢。她再也睡不著了,夢裏的事情什麼都忘記了,隻記得棺材,她不禁有一些悲涼,莫非她的生命行將結束,所以她在夢裏夢見了棺材!
一覺醒來,她又有了饑腸轆轆的感覺了。她拉了拉風鈴,開始整理她的一臉倦容。她依然一身男兒裝,沒多會,便打扮的精致而風韻,絲毫掩蓋不了她清麗脫俗的氣質。
風鈴不知響了多久,但掌櫃並沒有來。她又一次使勁的撥了撥風鈴,又等了很久,掌櫃仍然沒有來。
她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發生了什麼?黛玉猜不出來。
她被鎖在了天字房裏,她又無法求得掌櫃的幫助。
她在大床上坐了會,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她時不時地搖晃著風鈴,雖然風鈴也已經再無法喚來掌櫃的人了。
她的擔心開始加劇,以至她的眉目之間的憂愁也多了幾分,更顯現出她靜如處子般的美麗。也就在此時此刻,門忽然有了響動,是鎖被撬開的聲音。
“是誰讓你們動我的門的?”黛玉發問,她心裏也多了一絲莫名的恐懼。
“林姑娘別怕,小的是托賈府裏的璉二爺來找姑娘的。璉二爺正擔心姑娘呢,便叫小的找了這裏來。”那小廝話剛說完,便已經用一根七彎八拐的鐵絲解開了門鎖,仍然隻是立在門邊,並不敢往裏踏進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