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埃爾賽裏托市的一個大商場中的意大利餐館遇見了弗雷德·瓦佩帕。他是個美洲土著老人,來自於基卡普(Kickapoo)和薩克—福克斯(Sac-and-Fox)部落,戴著一條綠寶石項鏈,紮著長馬尾辮。他在俄克拉荷馬州長大,曾在朝鮮戰爭中服役過。他在奧克蘭船廠工作時發現了自己的土著身份。
“很多街頭都有印第安人在四處遊蕩。”他告訴我們。
這指的是那些生活方式不同於傳統的部落成員——他們在塵埃滿布的小道上做買賣,而不是在整潔的人行道上。瓦佩帕告訴我們,他就是“其中一名”成員。
瓦佩帕如今已79歲,他在過去的30年裏再度歸根,幾乎每周都為美洲原住民和一般民眾主持潔身儀式(sweatlodge)。在哥倫布到達美洲之前,他所引導的潔身儀式就已經被納瓦霍族(Navajo)、納斯克皮族(Naskapi)和克裏族(Cree)所推行。
“你參加時,不一定要按照我的傳統。你可以信仰宗教,也可以完全不信。”他微笑著說道,“隻需要坦誠地參與,並尊重這一傳統。”
在潔身儀式中,人們會走進一座由曲木構成的半圓形建築物,外麵覆蓋了厚厚的毛毯。這樣就沒有光線可透進來。穹頂外有一個火坑,是用來加熱岩石的。岩石變熱時,儀式的領導人,即執行儀式的人,將岩石放入禮室,往岩石上倒水,產生蒸汽。“這個步驟很重要。”他告訴我們,儀式領導人掌管“這一神聖空間”。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門暫時開放半個小時,人們在門前坐了一會兒,然後開始第二輪。熱度很高,人們覺得筋疲力盡是很正常的。
這種儀式已經舉行了好幾個世紀,這種環境不僅可以彌補身體不適,起到潔淨身體、治療疾病和健全心靈的作用,它還有助於讓成員之間產生一種強烈的聯係。
“不久前,”瓦佩帕告訴我們,“我的一個好友來參加儀式時,遇見了一個女人。”兩人之前並不認識,但是他們在人群中相互凝視,一見鍾情。隨後,他們開始交流。“我們都可以看到他們之間的連結有多緊密,24小時內,他倆就訂婚了。嘭!就是那樣。”
瓦佩帕的儀式有助於產生如此強大的個人聯係嗎?這並不是那種讓人萌生一見鍾情念頭的環境——這也不是它的目的。然而,在誘發快速親密感上,這一潔身禮室的“神秘空間”似乎的確發揮了重大作用。這是第五種聯係催化劑:在使人們瞬間投緣中發揮作用的環境因素。
潔身儀式將人們聯係在一起。由於這種方式,人們對《美國醫學協會雜誌》(JournaloftheAfHericanMedicalAssociation)上的一項研究所提出的一個難題有了新的認識。該文章由心理學家傑拉爾德·克勒曼(GeraldKlerman)和莫娜·威絲曼(MyrnaWeissman)所著。
克勒曼和威絲曼留意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幾十年裏的一種不尋常現象。在美國、瑞典、加拿大和新西蘭這些戰後工業化國家,患抑鬱症的人群以驚人的速度增加,而其他國家,如韓國和波多黎各,患者數量仍保持穩定。
其他專家做出的數據分析證實了精神學專家們的觀察報告。在一些工業化的國家中,不隻是抑鬱率大幅增長,抑鬱症患者也呈年輕化趨勢。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幾十年來生活水平一直在上升,這種令人困擾的現象尤其驚人。
因為跟曆史上其他階段相比,在物質方麵,人們更富裕,生活也更舒適。
到1956年,大部分美國人擺脫了低薪藍領工作,步入了白領行列。兒童死亡率降低了,越來越多的人能夠享受現代醫療和營養食品。人們身體不適狀況減少,越來越健康,壽命更長,還享受到了新技術迅速發展帶來的好處。
工業化國家和第三世界國家的生活水平存在天壤之別。以1960年普通的美國人和韓國人為例,美國人的人均年收入為13414美元,而韓國人的收入不足其1/10;在美國,每一千人有400輛汽車,而韓國每一千人隻有1輛;韓國的嬰兒死亡率是美國的3倍;韓國人平均壽命隻有55歲,而美國人為70歲。
盡管如此,韓國人卻明顯沒有美國人那麼抑鬱。然而,更奇怪的是自1960年以來韓國人的抑鬱率的變化。接下來的幾十年,韓國經濟大幅增長,如今,韓國的生活水平遠高於50年前。每千人有293輛車。嬰兒夭折情況大大減少,甚至超過了美國(韓國的嬰兒死亡率為每千個嬰兒夭折4.1個,美國為6.3個)。韓國的平均壽命上升到79歲,美國則為78歲。
從這些數據上可看出,韓國人做得相當出色。雖然經濟得到了發展,但是2005年韓國的自殺率卻飆升至每十萬人中24.7個。這種增長速度驚人——在1985年,也就20年前,自殺死亡率隻為每十萬人中9.1人。也就是說,死亡率上升了將近3倍,盡管韓國人的生活水平也大幅度提高。
幾十年來,韓國到底發生了什麼?韓國一個網上論壇上一名網友的觀點反映了這個國家很多人的想法:“首先,”這人寫道,“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存在,覺得自己一文不值。沒人在乎我的生死——即使我的父母也是如此。我應該去死。請問有人能告訴我一種完美的自殺方式嗎?”
更讓人不安的是,這個帖子出自一個六年級的學生之手。
當韓國變得越來越工業化時,這個國家陷入克勒曼和威絲曼在西方工業化國家發現的同一模式。當社會工業化時,抑鬱率和自殺率激增。工業化進程中的一些東西使人們變得非常不快樂。
抑鬱程度的上升因素可能不是來自工業化本身,換句話說,房子裏的一台新洗衣機讓一個家庭更抑鬱,這似乎不太可能。然而,工業化和抑鬱之間的關係如此密切,科學家知道兩者之間一定有某些關聯。在國家工業化進程中,是什麼導致了人們抑鬱呢?
要處理這一問題,進行同類比較是很重要的。韓國和美國文化方麵非常不同——無論有沒有工業化。同樣,1960年的韓國和21世紀的韓國相似點甚少。而且由於國家的社會係統非常複雜,很難找出引起抑鬱的某一特定原因或因素。但研究發現,我們在工業化國家看到的趨勢,也存在於在同一國家的不同行業中。
一個高度工業化的國家,比如日本,其經濟結構實際上是由工業化的高科技領域和傳統經濟領域構成的。我們通常把高科技領域視為日本經濟的代表;然而,在傳統領域中,仍然有人員在執行著“前工業任務”。它給日本自治醫科大學(JichiMedicalSchool)的研究人員提供了一個觀察住在同一國家的兩組人員的機會。兩組人員信守相同的文化規範,具有共同的文化曆史背景,一組為白領(如辦公室職員、經理和技術員),另一組更為傳統,從事藍領職業(如農活、精湛的手工勞動)。
雖然兩組人員在同一時期住在同一國家,但是相似的模式出現了。與做手工活的那組人員相比,工業化職工總體上更易受抑鬱之苦。
思考一下,較抑鬱的白領組情況會怎樣?在某種程度上說,後工業時代的生活和瓦佩帕的潔身儀式截然相反。
在潔身儀式中,人們並肩而坐,分享自己的故事,一起忍受潔身禮室中的濕熱。通過這一儀式,人們成為了關係密切團體中的一分子。而在後工業時代,在開著空調的辦公室度過一天,在小隔間獨自對著電腦工作,幾乎沒有和人交流,下班後,還回家獨自或與家人看電視。
我們都清楚,社會環境對我們的幸福感意義重大,這也是第五種親密催化劑的關鍵。環境因素使人們保持相互聯係且心理健康,也促使兩人誌趣相投。
再進一步看看現代化社會的對立麵:潔身儀式。參與者坐在極度炎熱、封閉的空間,周圍的人也在承受著同樣難受的狀況。共同麵對逆境、一起經受某種困難,這種感覺用一種獨特且強大的方式將人們聯係在一起。
在前工業化社會,幾乎可從所有方麵來說,日常生活充滿了艱難困苦,這種艱難比我們如今所經曆的艱難要嚴重。父母更可能失去孩子,人們經常食不果腹,更易死於疾病,工作環境更嚴酷,家裏沒有電或自來水。然而,這些困境使人們形成了一個社群。
思考一下,你有多少次是通過閑聊,如抱怨工作、天氣或經濟的方式,與他人接觸——這是一種可能加深友誼或促進雙方加深關係的前奏。想想學生一起為期末考試熬夜時所建立的紐帶,或跟一起抱怨可惡老板的同事締結的紐帶,或者是旅客共同滯留機場,為延誤航班等候數小時而形成的感情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