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過後是江湖25(2 / 2)

從這個時候起,我和家裏的關係開始緊張起來,爸媽認為我已經過於高雅了,而我則認為他們過於不高雅。我語重心長地跟賀老大有過一番長談,我建議他少到外麵晃悠,少和別人沆瀣一氣,多在家看看書想想問題,爭取讓自己也變成超人,即使不能變成超人,也要向自己的極限發起挑戰,不要沉溺於吃吃喝喝嘻嘻哈哈。

賀老大似乎沒有接受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議,他隻是用他拿雙閱人無數的刑警眼睛很奇怪地打量著我這個很瘋狂的兒子。我摁住賀老大的肩膀,歡快地對他說:“爸爸,你不要氣餒,你還是有希望變超人的。”賀老大哆嗦了一下:“我賀衛國能力有限運氣也一般,這輩子不指望自己當超人了,我隻盼著早日從副科級升為正科級就差不多了。”我歎口氣:“爸爸,你讓我很失望。”

也是從這個時候起,我明白世上有部分人是做事的,有部分人是出來混的,我很不滿意的是,這個社會似乎偏偏是混混在唱主角,到處都是混混,這些混混永遠也清理不幹淨--我為我的祖國有這麼多混混而遺憾。

爸爸不算出來混的,因為他實實在在做了很多事,媽媽倒有點像出來混的,但是看在她是我媽的份上,我不打算批判她了。

1994年國民經濟浮躁,我們家全年沒在家裏生過火,天天在外麵吃,爸爸開了個玩笑,他樂嗬嗬地說要打倒美帝國主義很容易,隻要派他們這些臥底幹部去美國學習,天天這麼吃,三年之內一定把美國的財政吃垮,”我賀衛國就不信吃不垮美利堅”。

有天和爸媽出去吃飯,做東的酒糟鼻把我叫到他跟前,告訴我一條他總結出來的圭臬:“會做人,就不怕沒錢花。”爸爸說:“賀政,聽見了沒?”我很不耐煩地配合起了爸爸:“聽見了聽見了。”我對這話充滿不屑,倒不是認為沒道理,而是認為層次低。

這隻是酒糟鼻的混混哲學,這不是我的哲學,我的哲學是逆流而上而不是順流而下,是好勇鬥狠而不是瞎混,而酒糟鼻,隻會做人隻會去嚐別人的後麵,可他居然還得意洋洋,還妄圖要我學他,這讓我想朝他臉上狠狠啐一口。

從那以後,我很少和爸爸媽媽出去吃過飯了,因為酒席上總有一些我瞧不起的混混。因為吃飯的事,我和爸爸激烈地吵過架,賀老大說:“出去吃個飯又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我很堅持:“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出去吃飯呢?”賀老大納悶得很:“你為什麼不能出去吃個飯呢?”我說:“我不喜歡,你可不可以別強迫我?”賀老大做了個妥協的手勢,放棄說服我了:“行,你自己做飯吃吧。”我脖子一梗:“自己做飯吃就自己做飯吃。”

我吃著自己煮出來的糊糊飯,驕傲無比,很有氣節感。可糊糊飯畢竟是糊糊飯,味道比鮑汁撈飯差遠了,吃多了就想吐,而且更關鍵的是,我的這種氣節在爸爸媽媽眼裏並不是氣節,他們認為我不可理喻,因為他們認為吃飯就是吃飯,他們壓根不認為這其中還有和社會腐敗勢力做鬥爭的氣節問題。

在主客觀原因的雙重夾擊下,我的氣節堅持了沒多久就堅持不住了,然後在半推半就之下,我重新跟著爸爸媽媽去到外麵海吃海喝了。

我一邊海吃海喝一邊扭捏:“連我這種意誌堅強的人都禁不住糖衣炮彈的攻擊,看來反腐敗果然很有難度!誰都知道要反腐敗,但是誰都不願反到自己身上來,因為腐敗是個好東西,腐敗了就有鮑汁撈飯吃,不腐敗就隻能吃糊糊飯。”

我的精神趨近於分裂了,但是很快,我又替自己的海吃海喝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借口,因為胡適先生說過,爭取自己的幸福就是爭取民族的幸福爭取國家的幸福,所以我海吃海喝其實也是在爭取民族和國家的幸福。